“我要香葱二斤、莲花白三斤。”
“给我称青口白三斤,再加上一斤大蒜。”
从省城贵阳来独山村旅游的、穿得花枝招展的大妈们,争先恐后地报着名。
中午时分,在独山村独山组李老大家的地头,驻村第一书记唐耀正与李老大忙碌着给她们登记、摘菜。
“大家不要急,我一家一家地登记清楚,一定满足供应给大家。”
地的那头,李老大背着箩筐,深浅一脚地拿着镰刀在采摘着各类蔬菜。
“李老大,菜要选大棵大棵的噢、尽量把水汽些甩干净;称的时候一定要饱斤足两,货真价实哈。”唐耀吆喝着。
“放心吧,我的菜包姐姐们满意。农家有机蔬菜、价钱又相应,下次来还想要。”李老大在远处回应着。
李老大,何许人也?
说来话长,这还得从几年前唐耀来到独山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说起。
那年的冬天,在驻村工作组与村干部联席会上,唐耀获知该村独山组有位叫李老大的,因病致贫,他决定抽空去探望一下。
吃罢早餐,唐耀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李老大家。
只见一位年过五十的男人,弱小的身体蜷缩在屋中央木柴火盆旁的靠背椅上,无精打采地烤着洋芋、一边从塑料壶中倒酒喝,屋内充满了浓浓的柴烟与酒精混合的气味。
“你是李老大?我是驻村工作组的,叫唐耀,来看看你。”
“噢,随便坐。我们这些人还有领导来看,不错,不错!”李老大毫不在意地嘟囔着。
“你们屋头就你一个?父母、子女和老伴呢?”
“父母早就过世喽,就我一人,没得媳妇。一个人还自由些,想咋过就咋过。”
“为哪样不找媳妇呢?是你不愿找吧?”
“哪个不愿意找呦,我一身都是病,哪个肯嫁给我这个穷光蛋、病壳壳哩。”
事先唐耀了解到:李老大自从父母相继过世后,加之大龄,至今未娶,对生活失去了盼头。整天就靠酸汤包谷饭度日,心情一不好就打散装包谷酒喝,最终酗酒成瘾。原本稍为健壮的身体,已经自我摧残得十分虚弱,还患有几种慢性病,丧失了劳动力。思想上已经没有了生活的激情和方向,得过且过地消磨着时光,村里已经通过识别程序将他识别为低保贫困户。虽然李老大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但发下的救济金也仅仅够低标准的生活,吃了饭就到处游走,自家的田地也荒丢了一大半,存在着严重的等、靠、要依赖思想。
“想改善你的生活质量,首先需要把酗酒问题解决掉,把身体搞好起来;二来自己得找点事情做,打点工也增加些收入;最主要的是把自己的田土好好打整一下,种点蔬菜拿去卖。只有这样,把懒惰的思想彻底改掉,出出力身心得到锻炼,对身体恢复也有好处。如果照现在这样下去,等于自己把自己活活埋掉,俗话说,常用的钥匙总是亮闪闪的就是这个道理。”唐耀开导着。
“都这把年纪啦,别个都到外边打工去了,我不得技术,身体又恼火,没得哪样指望了。”李老大显得尤为灰心。
“这样,我先给你介绍到一家企业,挣钱养活自己。等积攒足一些钱后,再把你家菜园子打整打整,种些瓜果蔬菜拿去卖,慢慢就会好起来呢。”唐耀与其商量着。
“打工那是要好身体的,我的身体看来是不得行呦,一用力就脚跁手软呢;种菜也需要钱,菜种、肥料、农膜些要用不少的钱,哪里来啊?”李老大咳声叹气地说着。
“这个不成问题,我可以先借给你一些启动资金。先把种子买来,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种了,你首先要考虑选好蔬菜的品种。春节过后县农科所要来村委会搞蔬菜栽种技术讲座,你一定要去听下,都是些技术专家,相信你能够学会呢。”唐耀鼓励着。
“这是一百块钱,立春前你到县种子站把菜种买好,清明前后就可以种瓜点豆了。听完讲座你自家心中也有谱谱啦,好生听课,把技术学到手。说好的呦,钱是借给你买种子的,千万别再用来打酒喝喽。”
“啥时候开始讲座,我会及时通知你的。我走啦,酒还是少喝,从今天起就开始控制,好不好?”唐耀将钱交与他手中。
离开李老大家,东边独山峰上的日头隐隐约约地破雾即现。
唐耀思索着:目前新农村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地质旅游文化村的雏形也刚刚形成。独山村旅游环线上正缺少一个搞清洁维护的人,依靠一家旅游开发企业的资金进行以工代补的形式解决他的生活,应该没问题。今天就去这家公司,把他介绍过去,不能再耽搁了。
拐过几道山路,前面就是这家企业的办公楼。
时间已近十点,一辆满载双桶式分类垃圾桶的卡车驶出大门,这是要去旅游环线沿途更换原有单桶式的垃圾桶。
“唐书记,你是来找我的吗?”驾驶室里有人喊。
“江总你好,有件事要麻烦您一下。”唐耀应着。
“老陈,你就跟车去吧,布桶的位置昨天已经点好,见点布桶就行,一定要注意插孔打深一些,桶安牢实些,我和唐书记有点事。”江总下车后向另一辆车里的人吩咐着。
唐耀与江总边聊边走入总经理办公室。
“江总,我想介绍李老大到你公司打下杂,让他负责一段环线上的清洁维护工作,你看如何?”唐耀试探着问。
“你讲的是你们村独山组的那个李老大吧?那人要不得!去年我可怜他,让他在绝壁观景台周围打扫卫生,他打扫得不彻底不说,还整天家抱着酒壶壶喝。自家喝醉了,躺倒党旗牌牌旁边的果树林头就呼呼大睡。游客们到那里观景、上党课宣誓,都被吓一大跳,从垃圾桶标牌上找到号码打电话向我投诉。”江总发牢骚絮叨着。
“江总,你就再可怜他一回。我刚刚从他家出来,已经给他做好思想工作,争取找份工作给他做,先稳住他生活的基本需求。实在不行就在村委会附近的街道上做,离他家还近一些,你看如何?”唐耀恳请道。
“也行,那个人就是懒,又好喝一口酒。看在他确实困难的情况下,更看在你书记的面子,再试试吧。若不行,我是再也不会要他的喽,先说好哈。”江总勉强答应。
李老大总算有了着落,但进一步的日常敦促、现场监督,便是唐耀及其工作组要履行的一件常事了。唐耀不止一次地利用早起徒步锻炼身体的机会,监督着李老大街道的清洁质量,多次开导过他、也吼过他,更是手把手地教过他;有时晚上还常去他家一起聊聊天、谈谈心,分享着只有通过劳动才能有收获的幸福。
转眼到了清明节后的一天,天空中飘着毛毛细雨,田地已被连续几天的雨水所滋润。
唐耀想到这几天正是播种的好时机,打算去敦促李老大开始种瓜点豆。
前段时间已经利用工作之余和李老大将田土掘翻了一道,由于长时间没有打理,土里的杂草已经长出,喀斯特地区特有的悬岩经崩塌、风化落入田土的碎石也已较为费力地清理掉,处于半荒芜的田地终于现了农田的模样。
来到李老大家,他刚从街道扫街回来,正吃早饭。一碗面条拌着肉沫,地上的小板凳上依旧放着一碗包谷酒。
“你又在搞酒啦,给你讲过,白天不要喝酒,晚上可以适当喝点。白天是要做活路的,喝醉了哪样事情都做不成。”唐耀埋怨着。
“嘿嘿,扫街扫累啦,喝一点不得事的。”他边吃边喝边嬉笑。
“种子买来没得?这两天正适合播种,等哈我们一起去田头,把菜种种了。”
“还没得买呢,干了一早起的活路,累的很,动都不想动。”
“老大,你叫我咋个说你,早给你讲好啦,买种子、种蔬菜、发家致富,你硬是不听。这两天必须把蔬菜种上,过了这个季节,就是种上种子也是白种!”唐耀有点来气。
“这样,我马上骑电单车,到县城把菜种买来。你在家等到我,哪里也不要去,你把锄头工具些准备好,顺便带上几十棵竹杆杆,黄瓜、豆子都要用。”唐耀在门口交代。
唐耀返回村委会,骑上电单车,从县种子公司买来了菜种。
趁日头尚早,一边辅导李老大一边亲自操作,终于将茄子、西红柿、黄瓜、四季豆、莲花白、白菜及姜、葱、蒜等种子播入了他这三、四分面积的田土里。
待一切逐渐地步入正轨,村委会将帮助李老大建设菜园子的工作列入当年的工作计划中。
吃住在村、真蹲实驻、因户施策;扶贫队员驻村、驻村队员落组、落组队员入户。这是扶贫工作的具体措施,只有这样才能将精准扶贫的方针落到实处。
唐耀带领工作组采用轮流制的形式,对李老大进行一对一地帮扶。常常一早就去敦促、指导李老大,检查他是否打扫好路面、效果如何;到菜园子查看蔬菜生长的情况,何时该施肥浇水、打药杀虫;何时该拔草间苗、掐头打尖。还指导他利用废旧材料架起田间篱笆、竖起幌幡驱赶野物对菜苗的破坏。晚间时分一旦唐耀有空,便找他谈心谈话、加油打气,商量着如何经营好今后的生活,更关心若有机会帮他物色、介绍一位心仪的老伴。
两年下来,李老大的懒惰思想因之而得到改观,并付诸于行动。他每早七八点钟起床,先整理打扫自家的室内、屋外环境,而后趁游客尚少前去街面清扫,吃完早饭后便开始打整自家的小菜园。时间得到充分地利用,身体也逐渐地好转,生活质量有所改善和提高,渐渐地,李老大手中也已积攒了一些资金。
每年夏秋,蔬菜长势喜人,收获颇丰。
村委会向他的承诺,由驻村工作组负责帮助解决蔬菜的销路问题,通过招揽顾客并代为向市县、区村的酒店餐馆推销。生意逐渐地红火了起来,目前李老大已经感觉到田土不够用。
“姐姐些,你们用了我的菜一定喜欢,请你们回到城里,告诉周围的朋友们,到我们这点来玩,多买我的菜。我明年打算再租块土地,准备把蔬菜大棚搞起来,那样一年四季都得新鲜菜吃;再把广告打起,开个餐馆,生菜熟菜自产自销,发家致富!哈哈哈……”李老大边称着蔬菜边招揽起了生意。
“李老大,安逸得很呢,党的扶贫政策也让你一个单身汉、穷光蛋富裕起来喽,怕是过不了两天就有哪位漂亮的大姐会找上门来做老大的媳妇呢!”唐耀话中有话。
“姐姐些,也可以帮我介绍哈。原来我穷,讨不上媳妇。现在不一样了,准备讨个媳妇一起养老。习大大讲呢,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来到我们月照养生谷、来到我们独山村,山青水秀,还真是个养老的好地方啊,欢迎你们常来这儿散心、休闲、养老。”李老大也为自己和独山村作起了广告。
欢笑之中,唐耀思考着:李老大,一个单身汉由家庭变故造成思想颓废、进而酗酒成瘾、导致身体状况不佳,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因懒、因病、因穷而致贫。首先要解决的是给他思想上鼓劲;做通思想后再从经济上扶助,调动起他的主观能动性,帮他找事做、让他有活干,达到行动上的自我能动。
这是一个由外因激发内因的嬗变过程。偏远山区的乡村里像李老大这种等、靠、要式的懒惰之人原不在少数,经过精准扶贫的传帮带、教促改,逐步达到意识的统一、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常言说,授人与鱼莫若授人与渔,由单一的扶资向进一步地扶智的意识转变,才是精准扶贫的根本。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