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走到了四月,清明是一抹怎也消不去的千千结。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在古代诗人众多描写清明节气的诗歌中,杜牧的《清明》无疑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文化符号。一千三百多年前的杜牧,也许他的目光和常人不一样,在那个时代,清明是家人团聚、踏青游玩的日子,喜庆的色彩比较浓郁,当然,上坟扫墓,祭祀祖先也是清明里要做的大事。然而,杜牧偏要与众不同,“雨纷纷”里,我们既没有看到结伴相游欢快的场面,也没有看到扫坟祭祖悲伤的身影,只是原本春光明媚的一脉丽景活生生让从天而降的雨水淋了个透湿。“做冷欺花,将烟困柳”,诗人轻拈细雨做铺垫,斜风细雨中原本美丽的春景刹那间就染上了重重的凄迷和萧瑟,于是乎,在漫天飘纷的雨幕中,走在路上的那一个一个的行人就像是失去了前行的方向感,仿佛断了魂似的。
其实,怎么会呢,诗人的高妙之处就在这里,借用了雨落春萧的背景,揭示了人的内心一种百感交集的复杂心理,这个“魂”当然是精神层面的。清明来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但凡有思想的人都会触景生情,一番不同于常人的情愫必会油然而生,可是又不能一言而尽,因为这样的一种情思岂是单纯的走出户外踏青提着烧纸上坟那般简单?在文人墨客,在显达之人,在君子之士的心里,总是蕴藏着一种情结,一个志向,一道境界,也许平时这种情愫就安安静静的深卧心底,可是当清明这个特殊的日子到来时,就会在心里荡起汹涌的浪波,那种浓郁的惆怅伤愁和充满了凝重悲戚的思绪只用了“欲断魂”三个字就一展无遗,力穿纸背,耐人寻味。如果只是单纯地认为在清明这段日子,踏青游玩是必须的选择,似乎显得境界就低了许多,玩,总是简单的一种状态。祭祖当然也是清明的主格调,可是如果也仅仅只是上坟烧纸那也看不出何以“欲断魂”的理由。
在古人眼里,魂是人的主心骨,主心骨没了,魂也就断了。那么如何来抚慰那颗飘零的心呢,于是诗人笔锋一转,杏花村就成了安魂的去处。是呵,是呵,人怎能没有魂呢,去到那杏花村坐坐吧,不仅仅只是躲了雨的侵袭,一杯温酒一碟鲜菜是不是更可以暖了一颗愁楚凄凉的心呢。人生的无奈,命运的浮沉,生活的悲喜,天各一方的思念,总是会在不同于往常的时间节点上撞击着人的心扉,清明就是这样的一道轨迹,也是解开心结的一把钥匙。
杜牧生活在唐代中后期,清明节这一民间习俗就是从唐代开始兴起的。在唐代原本还有一个寒食节的,寒食节是在清明节的前两天。说到寒食节,这一民间的习俗更为悠久,而且还有一个感人的传说。早在春秋时期,晋国公子重耳历经骊姬之乱时被迫流亡他国长达十九年,大臣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不离不弃,甚至“割股啖君”。重耳饱经世情冷暖,励精图治,终成一代名君“晋文公”。但此时的介子推并不凭功求利索禄,而是带着老母归隐山林,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相见而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坚不出山,最终被焚而死。晋文公感念忠臣之志,将其葬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止用火,只能吃冷食,以寄哀思,这就是寒食节的由来。随着后世的不断发展演变,寒食节逐渐增加了祭扫、踏青、秋千、斗鸡等风俗,这实际上已经有了清明节里的一些习俗了,由于寒食节和清明节相隔太近,所以后来寒食节就渐渐与清明节相融合,每年清明前后这段时间,人们大都围绕着清明而活动了,也可以换个角度来说,清明节就是由寒食节演化而来的。
如果说除夕是活着的亲人们团圆的日子,清明就可以看作是世人与自然和已故亲人相聚的时候。清明时节,人们纷纷来到鸟语花香的田野里去亲近大自然,尽情享受美好的时光,还要去已故亲人和祖先的坟前,怀着虔诚的心意清洁墓碑坟茔,为故人送上丰盛的食物,然后举行一番庄严郑重的祭祀仪式。感恩自然,缅怀故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清明节也像是人们在为自己庆生,许下一个心愿,揣上一份希望,在感受清明文化的熏染中,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以更开阔的视野和情怀去迎接新的生活。
于是我们看到,在杜牧的笔下,杏花村实际上是幻化出的古人的一种文化情思,在衬托人生命运跌宕起伏的感伤中,更给人带来了春暖花开的浓烈旺盛的生命活力。一首《清明》历经千年岁月浸染以及文化积淀,杏花村已经不再只是简单的地理概念,而是升华出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深切寄托,成为了灵魂可以安抚的港湾。
清明,这是纪念故去的日子,也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无论是怀念亲人的悠悠哀思,还是踏青赏花的喜悦欢愉,拟或是勘破红尘生死的豁达豪迈,清明就这样给了我们一个最好的精神慰籍和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