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刚从老家回到成都不久,弟媳来电话说对我们这些刚满45岁的人进行“披红”。初听起来有些诧异,这次“披红”能否给我带来什么。村上主要是对我们消灾避难,最值得肯定的是村上人对我们这些游子的认可。当然顺便让我们向村上捐献点钱,以资助村上相对贫困的人,这些是我们在外打拼的游子应该做的。我只是不愿看到我们的付出毫无目的,落实不到实处,完全是流于一种形式,有悖于我们的爱心。老家是根,是我们的心绪牵挂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爱心也应该有的放矢,更不愿看到我们的爱心成为一些干部吃喝玩乐的资本。谈到这样的“披红”,只是一种形式,“有”与“没有”也不必在乎,只要家乡人想到我们这些远在外面的游子就可以了,只要我们的感恩精准一点就可以了。
“披红”的仪式在家乡由来已久,也扎根在我们的心间,我认为是无比荣耀的事。在家乡修建房屋的时候,也要“披红”。在房架主体建成后,选一个吉日上主梁,也就是大梁,或称中梁,把中梁放到屋架的脊桁架上。在上中梁的时候,大梁的中部需系上红布,贴有写有吉祥话语的红纸。亲戚不仅要来,邻里都来恭贺,并要放鞭炮庆祝。听说这个仪式的传承是从工匠的祖师爷鲁班发明留下的规定。推而广之,新的佛像的塑成,村口庙中“土地爷”“财神爷”“关老爷”的建成也要“披红”。我不知道是求佛或是求心中老爷的保护,还是我们对它们的保护。我想,二者兼而有之。佛和心中的老爷是人们心中的福祉,是人们对生活的美好渴望,所以拜佛膜佛。我们对佛对土地爷抑或是关老爷雕塑的保护也是对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的保护,是村里人凝结的情感表达的地方。
修建新房的时候,或者是新工程的奠基,也要“披红”。在奠基石上披上一条红色的绸缎或红布,以求开工到完工的顺利,以求人们早日住上新房或得到这些工程带来的利益。“披红”在这里意义就更加宽泛,喜庆其意,“顺利”为主。
“披红”还有更为广泛的“披红戴花”,这主要是用在新兵入伍前村上举办的仪式。参军入伍的确是无比荣尚的事情,受到全村人的尊重的。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在现在的社会里,并不是每一个人说当兵就能入伍的,健康的身体,强烈的爱国情怀是参军入伍的前提条件,如果不具备这两方面的条件,保家卫国就免谈了。在大队部或村口欢送,自己村上的儿郎参军入伍,祝贺和祝愿的词自不必说,最主要的是由村上又威望的老人或村长披上一条红绸缎,戴上一个大红花。我想,对于新兵是无比高兴的事,他是带着全村人的希望保家卫国,不仅仅是自己的亲人。此时此刻,“披红戴花”的意义更加深远。在村子里,离开家乡的军人,全村人会帮扶这家人的。逢年过节,家人沉湎于对远方当兵亲人的思念,村里人送对联、宋光荣牌匾,还有其它的慰问品。唢呐声不仅是祝愿,更是鞭策。锣鼓声不仅是祝福,更是激励。我私下认为,这样的“披红”这样的“戴花”,意义无比非凡,值得推广。在如今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能发扬这种“披红”,是大家身份渴求的事。
在我小的时候,对于取得成绩或给村上有贡献的人,也要“披红”,也要“戴花”,以示表彰。“披红”“戴花”在人们的簇拥下,游街转巷,对获得荣誉的本人是一种肯定,对旁边羡慕的人是一种激励。就如《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安在改革开放初成为万元户后“披红戴花”,收到全村人的尊重,全乡人的尊重,全县人的尊重。甚至荫及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脸上增光的事。
当然,在家乡有一种“披红”是每一个儿郎应该拥有的亲属荣耀,那就是结婚“披红”。当新郎把新娘迎接到村上来的时候,在村子的中间,将迎来一场盛大的表彰仪式,那就是“披红”。主要是舅舅们和姨父们给自己的新郎外甥褒奖。当然,舅舅和姨父越多,这种仪式就进行的长些。从大舅(或大姨父)开始,依照年龄大小,一个一个来,把红色的绸缎披在自己的外甥身上,并说一些祝福的话。这些祝福的话,一方面是对结婚新人的祝贺,一方面是对自己的外甥勉励的话。顺便还要说些“早生贵子”“孝敬父母”的话。有时,还有报上自己送给外甥多少钱物。通过这样的“披红”,说明年轻的外甥向人们宣告自己长大了,向舅家、向村里人宣告自己成家立业了,从此自己变为一家之主了。此种“披红”只要有舅舅或姨父就可以得到这一荣誉,不需要取得多大的成绩或对村上做多大的贡献。不过,通过这样的“披红”仪式给喜庆的婚礼带来了更大的欢乐,同时也给忙碌的乡村带来了暂时的闲暇。
“披红”在老家乡村不仅仅在喜庆的婚礼上进行,也在老人的丧事上举行。此时“披红”的对象主要是孝顺的子女,主要是对孝文化的宣扬。举行这样的“披红”一般是村上德高望重的人或村长提出来的,也有的是母亲的娘家的族长要求给外侄要求举行的。作为子女这样的孝道是被大家公认的,并不是你想要“披红”就可以“披红”的。披红一般是在葬老人出殡的当日,亲戚朋友在,村上的人在,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舅家的族长当着众人会表扬这个孝顺的子女,提及的是逝去老人苦难的一生和被表扬子女的孝顺的具体体现。我认为这种“披红”也值得推广,既是对孝顺子女的一种精神褒奖,也是对不孝子女深刻教育。
我小的时候,还有一种“披红”是在逝去老人(主要是母亲)三年满的时候举行。在这三年间,他们的遗像摆在堂屋的正桌上,旁边还配上“豪华”的纸宅院。经常频繁接受亲友的追思,尤其自己的子女孙辈们,他或她的名字还经常被人们提及,还活在人们的记忆表面。似乎三年满酒席以后,这位老人才真正离开人们的视野,才真正离开了这个世界。纸宅院烧在地里的坟墓钱,只留下孤孤单单的遗像还保留在原位。亲友追思的次数也开始减少了,只有到节日才被忙碌的人们想起。他们的名字也已经被子女的名字完全替代了,提及老人的时候的只是子女的名字后加上父亲或母亲。让我诟病的是老人三年满时举行的“披红”,认为完全没有必要举行这样的仪式,完全是一种对追思的亵渎。虽然“披红”的对象是逝去老人的子女,孝道应该用在老人的生前,而不是老人死去后子女上的坟次数多一点就应该表扬,就应该“披红”。还有更为不耻的三年满“披红”,逝去老人的娘家族长来给不孝的子女以及他们的媳妇们“披红”,我这里不包括那些孝道的子女和媳妇们。有些老人是被不孝的子女和媳妇们逼死的(不给老人饭吃,更不用说帮老人做饭了)。寒冷的季节,老人屋内与屋外一样的温度,一样寒冷了老人的心。老人去世的三年,没有上坟,没有祭拜,而只有这次三年满的酒席。这次酒席完全是给自己的脸上贴金的,我不知道作为子女是否脸红,作为娘家的族长是否也认可这样的外亲。也许三年满的酒席是给后人看的,这样的“披红”是让在世的子女和媳妇感到羞愧的,族长披向外亲的手肯定是颤抖的,他的不愿意也被流于形式代替了。可以说,我完全不同意这种“披红”。如果接受“披红”的人能在老人生前有基本的孝心,“披红”就名正言顺了。
现在,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披红”这种表彰的仪式在故乡举行的越来越少了。但给社会带来正能量的人“披红”,还是应该提倡的。
2018年3月14日写于成都家中
2018年3月21日修改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