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书柜找书,翻到一本往年在上海住院时的日记本,里面夹着亲人的信件,其中看到父亲给我写的信,顿时泪如雨下!
时间过得好快,转瞬间我死里逃生已经过去17年了,而父亲离开我们也已经快四年了,但在我的心里,仍然感觉父亲还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开,他的爱时刻包围着我,就象那封信说的一样,如果需要,他会马上到我的身边!
父母就生了我们姐弟俩,由于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相比顽皮的弟弟,父亲格外疼爱我一些。长大后,父亲仍然把我当小孩子一样百倍呵护着。记得刚参加工作离开父母到偏僻的山沟里找矿,他们甚是耽心,父亲反复叮嘱我要勤给家里写信,好让他们放心,于是我养成了习惯,有空就给家里写信,每次都是父亲给我回信,那时通信也不容易,因为我们在山里,经常换地址,所以父亲的信总是千方百计的托人带来,信里父亲总是问寒问暖,教我做人,让我上进,父亲是我人生路上最好的老师。
后来我因会写点文章被调到机关,工作很忙,父亲也退休了,我和父亲的通信也由此中断。但父亲总是要求我把在报纸杂志上发表的文章给他看,每次父亲都如饥似渴的非常认真的看着,脸上露出无比的骄傲,并把我发表的报纸和杂志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在他的书柜里,随时反复的看。等着看我发表的稿子成了父亲退休后快乐的内容。
有次无意中夹着刚眷好的稿子送孩子到家中,父亲随手拿起我的稿子看起来。
和母亲安顿好孩子,走时拿起稿子,却见父亲在我整洁的稿子上七勾八划了好几个字,我很是气恼,父亲说是我写错了几个字,可我认真看看,并不是我写错了字,而是父亲帮我改错了。我有些生气地拿着稿子就走了。
"我帮你重抄吧!"父亲追到门外。
"算了!"我头也不回地说。
走出很远,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仍见父亲孤零零地立在门前望着我。蓦然,我的泪禁不住地涌了出来,我知道我刺伤了一颗多么孤独的心!
晚上,去父亲那儿接孩子,我拿了被父亲改过的稿子,还拿了一支新钢笔和一叠稿纸给父亲,请他帮我抄稿。
父亲显得很高兴;忙戴上老花镜看我的稿子,全不见了以往的愁眉和叹息。
我的稿子也陆陆续续在四处发表,于是,我常拿着发表的报纸杂志给父亲,说是他帮我誊的稿发了……
其实父亲抄的稿我一直未寄出,也许是他那小学的文化,也许是他一生握惯了地质锤的手和他那借助老花镜的老花眼,使他抄的稿不是写错字就漏句,使我无法投寄。
然而,我仍然没有停止让父亲帮我誊稿,我愿意看到父亲帮我誊完稿后那心满意足的神态以及捧着我发表的稿时那种欣慰的神情。
父亲重又获得了一天的辛劳和充实。
虽然他的劳作是无谓的,且时常叫我心酸和过意不去。
然而,作为儿女,有什么能比让他高兴更欣慰呢?
父亲的一生都在为了自己的子孙,不仅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了我,而且还操心的把我的孩子带大。记得我生下孩子后,父亲天天一大早就跑到我那帮我带孩子,让辛苦了一晚上的我好好休息。孩子大点了,他总是把他扛在肩膀上到车队看汽车,到野外采花,抓蟋蟀,摸鱼,父亲给了儿子无比欢乐的童年,儿子上学后也是父亲帮我接送,减轻了我们无数的负担。
1999年,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是一个不堪回首的一年,但同时也是收获亲情、友情的一年,我被误诊为重病。当时虽然丈夫和弟弟对我的诊断结果做了手脚,但来自亲人的体贴和朋友们的呵护,让我对自己的病产生了恐惧,当然他们也一样瞒着我的父母,但爸妈也在别人的谈话中多少感到了我的严重,吵着要到上海陪护,在我们的一再阻拦下没有成行。父亲当时是怎样的焦急啊,他最疼爱的女儿要上手术台,并且不知道能否下得来!但父亲的信里满是鼓励和希望,他忍受了多少煎熬才装得若无其事安慰我,他坚信女儿能平安归来,健康如旧,看着父亲的笔迹,一个个龙飞凤舞,粗犷有力,高大清瘦的父亲把自己最温暖的爱都揉在了信里,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期盼和祝福寄给我!
近几年,父亲的心脏病一次比一次严重,经常住院,而恰巧这几年我自己也多病经常住院,父亲只有我和弟弟两孩子,而弟弟又在外地工作,有时候父亲急躁不肯住院,回到家又不行又得入院,来来回回折腾得虚弱的我心力交瘁,不由得会对父亲产生埋怨。其实父亲只是不想连累我们,只要好一点他就吵着出院,再难受他也不曾说一句。记得父亲最后一次住院是他出院的第二天,他不喜欢那个医院,觉得太吵,加之我给他找的中药喝了后感觉还好,于是他就要求出院,当时老公在外出差,家里就我一个生着病的人,我只好找朋友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医院弄回家,但第二天还是不行又得入院。
接到母亲电话的那一瞬间,病中休息的我真的感到崩溃,开车赶到父亲面前脸色很不好,埋怨着让他把儿子叫回来,我受不了了!父亲什么也没说,他的脸色因缺氧也不好看,我们赶紧带父亲去另外的医院,但那儿也没有床位,只能住重症监护室,费用很高,我说再高也得住下啊,于是父亲就住在那了,说好第二天有床位再让父亲转。安顿好父亲,正准备离开,父亲竟象孩子般对我说:我想吃桔子!我一愣,在我的印象里父亲从未对我提出过要求,他宁愿苦自己也未曾向我伸手,包括我谈恋爱结婚,他一分钱也没问我要过,就连出嫁那天女婿空着手来娶他的女儿,他都没说一个不字!却倾尽所有给了我风光的陪嫁!看着父亲虚弱的样子,我含着眼泪飞奔到街上找桔子,跑遍附近的水果摊好不容易买到几个,心里却在想:如果不给父亲吃到,我会不会后悔?谁能想到第二天父亲真的走了...... 每每想到此,我的心是那么的绞痛,为什么我会给父亲脸色看?父亲当年带我和我的儿子时,他给过我脸色看吗?!
父亲走了,那是一个半夜时分,我开着车飞也似的赶往医院,疯狂的扑倒在父亲的怀里,大声呼唤着父亲:爸爸呀!你不要我了吗?你再抱抱我好吗?我感到父亲的胸怀是那么温暖,心脏仍然在跳动,而医生在我到来后撤下了呼吸机,家人也把我从父亲的身边拖走……
从此我只能在父亲的信里体味父亲的温度,祈求父亲原谅我的不孝,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的梦里都有父亲出现,父亲是不原谅我吗?还是舍不下我呢?我追忆着父亲的模样,追忆着永别的那天我伏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跳的感觉。母亲得知后,在给父亲敬香时让他不要再来看我,说我胆子小,会吓着我……奇怪的是从那以后父亲真的就不再到我的梦里来了。我嗔怪母亲吓走了父亲,我愿意看到父亲的样子,虽然醒来是无边的痛……子欲养,而亲不待!每每看到和父亲一样的老人在公园散步,就想到如果父亲还活着该有多好!
我不记得父亲给我写过多少信,从我第一次离开父亲参加工作开始,父亲给我的信一直陪伴着我,这厚厚一摞载着深情厚爱和年月的信,每一次的重读都让我热泪滚滚,这是一份特别的父爱,远隔两个世界却又近在咫尺,甚至是可以触摸得到的,在一笔一划间,在一字一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