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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四十五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8-24热度:0

第四十五章    情探

张家母女直把罗子敬送至大路边。张家老奶奶依在门边望着他们道别,抹了一把辛酸的眼泪。

张婶整理着子敬侄子的衣领不无关切地叮嘱道:“一路上要千万小心!要多观察少说话,别被他人看出来。有没有打探到秀的消息几天后都必须赶回来。注意不能进镇里,不能去自己家及她家,以免让便衣盯上了把你抓了噢!”

那罗子敬一个劲地点头答应。张玉蓉轻轻地拉了子敬哥的一只手摆了摆,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待自己母亲说完她才简单地迸出两句:“子敬哥要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眈搁噢!”说完怯怯地望着他的脸,他已起步走了她还恋恋不舍迟迟不肯松手。待子敬哥走出去老远回头挥手告别时她不知咋的竟在面上涌出了泪水

在大洲驿古老的小街与川滇公路的交叉口,一个头发胡须均已花白满面污垢衣衫烂褛的老人正懒洋洋地在那晒太阳。不远处两个便衣在粗声粗气秽言秽语地嘀咕。那瘦削佝偻的便衣没好气地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穷山沟里搜捕一个黄毛丫头不就是在海里捞针吗?真是的!”那三大五粗的便衣接说:“是呀!不过这次让我抓到手了,我他娘的先尝个鲜儿!看她有多美多香多嫩!”瘦削佝偻的便衣瞪了他一眼:“你敢!得归我们头尝鲜,哪里轮得到你!”“我就抢在头里。你不说谁还会知道呀!”那三大五粗的便衣一脸惋惜状。“他先奸后杀,那样才真的没我的份了!”

“说现实点吧,”瘦削佝偻的便衣又瞪了他一眼:“现在人不见人,尸不见尸,难道她蒸发了?十有八九或远走高飞或藏匿很深。没眼线没线索,你说我们到哪里去寻到哪里去找哇!”

那三大五粗的便衣不以为然似乎还道出了点哲理:“离去必然折回;深藏必然表露。说不定就在哪天哪个时辰她就站在你的面前了。”

那瘦削佝偻的便衣四处张望仿佛立时就会把她找出来似的:“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她出现。这用得着中国的一句成语:‘守株待兔’。”

“说她必然出现并不等于她会自动落入我们的手心。”那三大五粗的便衣严肃地自我警示:“也要严密监视四周,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两个便衣遂贼溜溜地转动眼珠搜寻四周的一切。

那胡须花白满面污垢衣衫烂褛的老人盯了他俩一眼,眼神里不无警觉与仇恨:“好人啦!可千万不要‘去而折回,藏而表露’啊——!”

那两个便衣没听清那老头嘀咕什么,只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他们的搜寻。那老人也瞥了他两人一眼似躲瘟疫样一瘸一拐地远离他俩。他来到大洲驿小面馆旁从破竹篮里取出一个讨饭用的大碗放到足面前无助地卷屈在台阶旁。

“大黄桶”可怜关切地看了一眼那老人一边忙着手上的功夫一边喊道:“‘干豇豆儿’!快将这碗没放海椒的面把那碗辣的面换回来!”“干豇豆儿”照办了,她用‘大屏碗’(特大汤碗)转了还从锅里捞了一大篓面加到那大碗面里,叫他给那位老人端去。“干豇豆儿”用一大块抹布包了边儿给那老人端了过去温和道:“趁热吃吧,慢慢吃别烫着了,呵——”

那老人亲切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说:“多谢!多谢!”他边缓缓吃着面边专注地聆听她俩说话。

“大黄桶”惊异地问:“你说,‘干豇豆儿’,这秀与李裁缝悄悄结婚后又偷偷去了哪里?你打听到了吗?”

“好像……”“干豇豆儿”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便压低了嗓声:“去了花果场,给那个场和周围的人家缝衣服呀。”

“你咋知道的?”“大黄桶”眨眨眼并不相信。

“‘大黄桶’你听了下面的话你就会相信了。”“干豇豆儿”不无自信:“前天有三至五个人在那一桌吃面,他们议论开了,其中有一个大爷绘声绘色地说,花果场最近来了一个姓李的裁缝手艺好得很,许多人都上他那‘花果裁缝店’缝制衣服。我明天就去找他要他为我家缝制今年过年的新衣裳。其余几个人听了一都说要让那李裁缝为他们各家做过年的新衣服。我当时听了就猜那李裁缝必定是他,向他们一打听,他们都说是从大洲驿搬过去的。你看,是他无疑了吧?”

“这也好!”“大黄桶”的心像一块石头落地一样的踏实了:“她总算有个归宿了噢!

 那老人将那‘大屏碗’放到近处的面桌上连声自语着“这也好!这也好!这也好啊……”然后跚跚地走了过去。

“大黄桶”和“干豇豆儿”听了他那自语望着他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都不禁感到莫名的惊异与茫然……

 罗子敬第二次离开张家去探查那自己不愿相信是真却又不得不予以证实的情况。

这次张玉蓉一句话没说,面上的表情令人难以揣摸。她为子敬哥失去他最心爱的恋人而感到无尽的悲痛与失望,也为在一阵蒙胧中意想不到突如其来的一星星希望而感到高兴。这一线希望绝非是一种幸灾乐祸,也绝非是事前预谋,更不是镇定自若面对的世事演释的必然。那完全是出人预料之外突然袭来的令人防不胜防又不得不面对的一种事态,一种老天爷意外怜悯自己不经意送来让自己哪怕是获得一星点慰籍的机会。她不知道自己该说啥才好,只不自觉地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地挥了挥以作为告别。

 张婶看了看子敬侄子又看了看闺女玉蓉,她理解了子敬侄子的心情,他为了自己的恋人而感到无尽的悲痛与失望;亦明白玉蓉的几分心境,为她可能捕捉到那空中意外飘飞过来的一线希冀而感到欣慰。虽然依然千叮嘱万叮嘱却内心里难以抑制自己那种不平静。

罗子敬告别之后转身前行,却带着悲痛、失望与另加几分希望有根本改变的侥幸……

罗子敬越过万水千山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跟定了一对夫妇。那是一长条从山顶通往谷底的一条山脊。两侧是陡坎,陡坎下是坡度极大的坡地一级一级地直下到谷底。一条大石板路从山顶直通到谷底。路的两侧无一棵小树仅生长着一些趴地草。这天下午风歪雨斜,过往行人的雨伞常常或被抬了起来随风飘去或被吹得翻卷了过去。那石板铺成的梯坎倒也平坦,走起来也较平稳。可那些沿斜面铺下去的石板却又斜又滑,经了雨打泥抹则滑得几乎令人难于立足。那对夫妇艰难地从山顶往下走。那男人高挑瘦削挑着一对竹篾筐晃晃悠悠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卷走。那女人挺着一个不方便的大肚子只能侧着身小心翼翼地一脚向下迈出半步另一脚再靠下去这样往返不已缓缓向下移步显得异常费力。劲风一来她几乎只得半蹭着身子降下重心以免被劲风刮了去。罗子敬掉在数丈远的后面不即不离。不时为他俩发生的险情把心都悬了起来。突然间一股劲风猛然刮来,那高挑瘦削的男人险些摔倒,挣扎着总算站定了下来。那女人却被那股风吹歪了身子,她扭转脸来避风不慎在这一瞬间那手中的雨伞把捏不住被吹得脱手滕空升起老高,然后似降落伞样旋转着飞行了一阵才徐徐降落到位于中部的陡斜的坡地里了。那女人索性坐到地上,那男人急忙撑过伞来罩到她的头顶,自己却站在她的身后任由风吹雨打,那情势危急又可怜。

罗子敬那先前佯装的一瘸一拐的步态倏地改换为正常人的步态,一阵小跑到了地边他便似坐‘梭梭板’儿样下滑了一块地又一块地好不容易才到了那位于中部的那片地,他连滾带爬冲到伞前拾起收拢返身往山上爬终于他到得那妇人面前,为她撑开伞把伞把儿递进她手里,自己却似泥人儿样扶着她缓缓走完斜滑的路面,待到那段石级路他依然站在离她半步的距离试探着让她走稳了他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女人方才注意到他那一瘸一拐的步态在危急关头陡然一改为正常人的步态,她不禁转过头惊异地打量他,可出于对他在危难之中见义勇为给予援手而对他油然升起了崇敬与感激之情,她遂冲他善意友好而又由衷致谢的微笑了。

他也相向微笑了,给予她抚慰、支持与鼓舞。

那男人走上前来千恩万谢,他也相向报以微笑。然后他目送着他俩跚跚步入谷底那平坦的石板路。

谷底没有桥。经了大雨溪水暴涨,狂浪猛烈冲击着二十余个石墩,险情又降临到他俩的头上。罗子敬又想前去相助,可一见他俩还能平隐地越过几个石墩,估摸着他俩虽遇艰险却能平安过去,他这才背靠在溪边的高大的石牌坊上又轻轻舒了口气,此时他分不清湿透全身的是汗水还是雨水,但他分明能感受到的就是那从自己眼角沿面颊连绵涌流而下的两股热流……

又过了数月罗子敬终于来到了花果场,并还找到了那个‘花果裁缝店’。他张望那店门总想透过那店门洞穿那里屋的一切光景。却不时觉到身后尾随着一个身影,待他回头张望那人影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忽然听得一个婴儿的哭声从那店内传来,他内心一阵喜悦与兴奋,她不仅有了归宿亦有了未来的希望。他竟至忘却了自己的悲哀与失落,他由衷地为她高兴、自豪与欣慰。渐渐地自己亦感到坦然与恬泰。

可那身后的身影是谁?是朋友?还是那令人可怖的便衣?若是便衣不仅自己会再次坠入苦难深渊,而且还会让刚寻到归宿心境遂趋平静的秀又将遭至厄运。一想到这里不禁浑身毛骨悚然。

他机警地四处张望然后佯装不经意样径直走进那裁缝店的大门。他望望天棚又巡视了一遍四周紧接着沿着那长长的通道往里屋张望。猛然觉到头上一棒重击就啥事也不知道了。

原来在他四处张望时已引起了李裁缝的警觉。李裁缝起先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友善的人乐于助人的人。不曾想他竟是一个伪善的人狡诈的人城府极深怀抱阴谋的人甚而至于是一个追踪猎杀对象的杀手!他越想越惊异越想越气恼越想越忿恨!你来猎我们?你简直是‘蚊子咬菩萨——搞错了对象’!我是谁,尤其她是谁?我们都是猎取狡兔、狐狸与豺狼的猎人!你猎我们?可我们还要猎你哩!这正应了“大黄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截蛇儿与天龙斗,你八辈子也别想赢!”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企图出手还不如让我先出手,“先出手为强”啊!他于是随手捡起旁边一根撑门圆杠向他的后脑敲了下去,只听得“砰”然一声响他便倒地不省人事了。

待罗子敬醒来他已感到自己已然躺在一张床上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直觉室内的一切均蒙蒙胧胧,过了好一会儿才显得清晰了些。他看见那高挑瘦削的男人歪歪斜斜地站在前面不无惊吓与内疚。那头裹白帕怀抱婴儿的女人面上的泪痕未干却泛起了笑影还一个劲地惊喜:“醒了!终于醒了!”她又转过脸嗔怪地瞪着那男人:“要是今天他醒不来,我就与你闹翻天没有‘刹搁’(完结)!”说着把婴儿递给她的男人,自己疾速从厨房端了一碗热鸡汤坐到那床边缓缓喂他喝。罗子敬一阵兴奋与激动身子震颤了几下却无法坐起来。

她边柔声轻语安慰他边缓缓喂他喝热汤。可她那面上的泪珠似两股泉水样涌流了下来。随着她那抽泣那手中的碗与‘调勾儿’(汤匙)也微微颤动着。罗子敬缓缓将自己那感激、温柔、抚慰另加了喜悦的视线移到她那泪痕满面的脸上希冀让她倍尝温暖而平静下来,谁曾想她一接触到他那目光反而止不住哇一声恸哭起来。罗子敬急忙收回视线转过头面向墙壁也不禁泪如泉涌。那铁石心肠的高挑瘦削的男人也经了濡染猛地将头伏进包裹婴儿的围裙里泣不成声……

悲啼声、啜泣声充斥着整个屋子,许久都没人说话。

经了许久罗子敬又转过脸来用一只手去触摸她的手。她疾速放下碗用双手合握住他的手却又无声地掉下了两行泪水。罗子敬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得吟唱起他那支自已作词自己谱曲的《犹如远隔两千年》:

“分别数十天,犹如远隔两千年……那年你才十七岁,柳叶眉双眼皮,秀色可餐亭亭玉立,望一眼都会心醉;你是挛生妹妹,你是你爸妈的掌上明珠,你是我心中的公主,你的笑貌雍容永远铭刻在我心中;就在金色的童年,你哭闹着扮我新娘要我扮新郎,我无奈把你背在背上,追赶迎亲队伍伴着那哩唎啦琴哐;就在那一天,我俩身披红霞足踏红浪,相依相偎热烈亲吻,尽情享受那沉迷愉悦甜蜜幸福的时光;就在那一天,相拥苏林桥头看倒影,一对鸳鸯水中戏,哥妹心联情系誓百头偕老永远不分离;临到婚配的前一夜,红烛化泡影,为逃离魔掌跳江心,生离死别悬一线,天各一方何时何处能相见?一晃分别了数十天,犹如远隔了两千年,何日才能见面哪怕就一面,悲痛的心也不再凄苦只觉甘甜。啊……啊……嗬……”

      

虽然他第一次唱出声况且他的声音那么低沉那么柔弱可那寓意深刻的内函那自然流露而无可阻挡的真切凄美的情感却又猛然激起了她内心深处的悲情,她那惊天动地的恸哭又骤然爆发了出来,那怀抱婴儿的高挑瘦削的男人一手摸了把靠背椅瘫坐下去也陪着恸哭起来,那婴儿也伴和着啼哭起来,更平添了无尽的悲哀……

经了许久,罗子敬说话了:“我能见你一面,不觉悲哀只觉甘甜。我已知足了——。”

“我也是。”陶玉秀擦干了泪水。“我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曾想上天恩赐于我,我俩还能见上一面。我也是知足了。”

“我俩海誓山盟如今咋样了?都是我负了您哟!”罗子敬无限内疚。

“还说呢?说起来我还真恨您!”陶玉秀的确一脸气恼:“你还在观音面前发过誓:‘只要今生健在,永不负您’,这誓言兑现了吗?您既然没死为啥就不捎个信给我?你既然已死了,那个与您心相联情相系的陶玉秀那就自然已经死了噢——!”

“是我负了您!是我对不起您哟!”罗子敬陷入了百般的痛苦。

“既然生离死别悬一线,既然迷离经历几十天,既然日特追杀搜查那么紧,您那能一时就能传出还话在世上的消息噢!”陶玉秀忙将忿然转释然。

陶玉秀逐渐平静下来:“我后来也想了许多。我想,我也该清理自己的思想。我与您首先应该是并肩作战的共产主义战士,啊——先前应该是激进青年和爱国学生,要以实现共产主义作为思想,以爱国爱民作为本分,以粉粹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作为己任。我俩的这层关系应占主导地位;我与你其次应当是纯情质朴的恋人啊,现在应该转换为忠诚不愈的友情,信您胜过信自己,爱您胜过爱自己,忠诚于你胜过忠诚于自己。我俩还将支掌着共谋伟业;我与您再次已无能力享受彼此对对方应尽的生活责任,只能分别尽到为人妻或为人夫所能尽到的生话责任;最后我还就是我小孩的慈爱的母亲。我要做为我丈夫的忠实的妻子,我会为他生下一到四个子女并将他们抚养成才承继我们的事业。您将有一个疼您爱您与您朝夕相伴的妻子,也会将自己的子女培养成才的。——啊,过往的事只成了美好的记忆,我将把它深埋在心底里……”她虽然理清了思绪却依然不免无尽的感伤。

“也许……”罗子敬尚未想透彻。

陶玉秀却打断了他:“也许,也许,你就善于‘也许’!”

“也许,”罗子敬忽然浑身是劲倏地坐了起来。“我还是要说,也许我俩有缘无份命该如此。可我俩的情、义、爱、恋将永存!”他怕她丈夫误解便又加了解释:“我是说,我俩应怀念过去,展望未来,彼此相互信任相互关爱相互支撑以维系好各自的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说着遂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陶玉秀心疼地看着他不禁泪光莹莹,急忙转过脸去。那高挑瘦削的男人忙将婴儿递进她的怀里便走过去扶住了他。

正当他不听劝告坚持要走的那一刻,一个泪光满面的青年女人闪现过来扶住他徐徐离开了店门。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