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是我家的一只猫,准确地说是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让我由爱到恨的小花猫。
小时候,我和妹妹睡一张一米二宽的簸箕床,所谓簸箕床其实就是三面环抱,只留出一面供人上下的床。以前的人喜欢把自己家里的新被子叠成长条状摆放在床上,我和妹妹睡的那张床上就有这样的被子摆设。现在想想,那个宽度应该有30公分左右吧,开始妈妈每晚都要拿掉,第二天再摆上,我嫌麻烦,硬是不让妈妈来回搬,这样我和妹妹只剩下90公分左右,好在那时我睡姿好,把妹妹挤在里面一次也没往床下掉过。
有天晚上,我和妹妹正在被子里咬耳朵,妈妈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外面回来,我俩的目光立即被那个小东西吸引住了。淡黄色带黑色花纹的毛色看上去漂亮极了,惊恐的圆眼睛似乎还带有泪痕,我向它伸出手去,触摸到它那小爪子时,却明显地感觉到它在瑟瑟发抖,它怕!妈妈说小猫是堂哥家的,要断奶了,打算把两只小猫送人,妈妈就给我们抱回来一只。我和妹妹一听,兴奋的在小床上欢呼雀跃起来,那晚开始,我和妹妹把小猫抱进被子睡觉。刚来我家,它还不适应,陌生的环境更加剧了它的不安,它时不时地就要钻出被子往外跑,我和妹妹一刻也不敢懈怠,不一会就得把它再抱回被子一次,这样折腾了半晚上。后半夜,它累了,我们也困了,我们仨就那样相依相偎在暖暖的被子里睡着了。
第二天,它姐姐来看它,它们俩像两只小毛球亲昵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惹得我和妹妹咯咯直笑,那段时间它妈妈经常来给它喂奶吃。不几天它那个姐姐也被送人了,从此再没来过,我想可能很远了吧。
渐渐地,它和我们混熟了,成了这个家庭里的一员。吃饭时,它哪里都不去,就卧在我面前,它知道,我碗里的饭有它一半。吃饱后的喵喵会卧在炉台后面打呼噜,偶尔也会伸个懒腰,抬起爪子洗洗脸,每次它洗脸的时候,姥姥就说家里要来客人了,喵喵可真臭美,一直打扮自己。说也奇怪,好像还真有几次凑巧。
无聊时我喜欢逗它玩,用手抚摸它的毛,有时它会很温顺的依附在我旁边,眯着眼睛做瞌睡状;有时会抬起头竖着耳朵,紧绷着胡子,眼睛瞪得溜圆的盯着我的手指陪我玩。每当这时,我就故意把手指在它面前绕啊绕的,它圆溜溜的眼睛就会随着我手指转圈,样子可爱极了;有时逗的它生气了,会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每当这时我就会很开心,哈哈大笑。有时它把爪子放进我的手心,我摩挲着它的指甲,它便会很温顺地把爪子缩回去,妈妈说它是怕伤到我。
我喜欢看它晚上的眼睛,瞳孔是圆的,特别漂亮,白天中午光线强时就会眯成细细的一条线。
每天晚上睡觉时,它总会大摇大摆地踱到我被子旁边,蹭蹭我的脸,让我给它掀开被子。有时我上床晚了,掀开被子,却发现它已等不及卧在被子里打呼噜呢,以至于我每次上床都要先检查一遍,生怕它躲里面被我一屁股坐了。有时觉得它每天在外面地上跳来跑去的,爪上一定很脏,不让它进被子,可它总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哀求我。至今我都不明白,我是怎么被它勾引下水的,反正每次到最后,它都会和我同床共枕,唉,我也不知道我在它面前咋就这么没立场。有一次,姥姥在炉台边洗碗,我早早钻被子里了,它蹲在炉台上看看姥姥,再装作漫不经心的地偷偷看我,因为姥姥在发脾气,说它把外面的跳蚤带回家了,不让它进被子。好几次我偷偷给它使眼色,它都害怕地看姥姥的脸,姥姥看它蠢蠢欲动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笤帚就打,它“喵”一声跑了。可是不一会,它又偷偷潜回来了,姥姥很无奈,知道看不住,也就懒得搭理它了,它看姥姥脸色有所缓和,胆子也壮了起来,趁姥姥不备,哧溜就又钻进了我被窝。
喵喵一天一天长大了,开始出去捉老鼠吃。
有一天,它回来了,吃了别人药死的老鼠。我突然觉得害怕,害怕失去它,我哭着让妈妈救它,找可以救活它的药。妈妈还真找来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阿托品这种药物,是可以用来解毒的。妈妈抱起喵喵,小心翼翼地用我吃饭的小勺子撬开它紧闭的嘴巴,给它灌了一支阿托品。正如妈妈所说,猫狗九条命,它果真奇迹般地活了。
天真的我以为它可以长点记性。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它再次耷拉着脑袋回来找我们了,它又一次被妈妈救了。只是这次之后,喵喵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歪着脑袋走路,身体老往一边偏,精神也大不如前,病怏怏的样子犹如已至暮年。我对它失望极了!不再抱它,不再喜欢它,甚至开始恨它的不争气。它却还是常常晚上出去,偶尔白天回来也只是在墙角根太阳下睡觉,完全没了当初活蹦乱跳的模样。
终于,一个夏日的午后,它回来了。这次它自己可能已经预感到什么了,慢腾腾地挪到我脚旁,像小时候那样用脑袋一下一下、但明显体力不支地蹭着我的裤脚。心头一凛,我蹲下身,和它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分明看见了它眼眸深处不同以往的绝望无助。那一刻,恐惧像雨点般在我心底一点点溅下,并弥漫开来。又气又恨的我抱着它看着妈妈,没有说话,妈妈也没有说话。家里已经没药了,妈妈只好出去找邻居。不知过了多久,在村子里问遍了的妈妈回来了,摊开空空的双手,妈妈叹了口气,最终没有说话。
抱着喵喵越来越僵硬的身体,我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无奈。什么猫狗九条命,原来只是个传说。妈妈说:“送它走吧,缘分已尽,给它一个碗一顶草帽,还有一根棍子。”我问为什么?妈妈说,来世让它讨饭也别再做猫,免得再吃死老鼠。我突然生气,真的想打它一巴掌,提着它的耳朵问问它,死老鼠到底哪里好?以至于让它一次次无怨无悔地以身相许?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它为什么就那么喜欢死老鼠?
喵喵走了,带走了我一截童年的快乐时光,只给我留下一份回忆和伤痛。
从此,我家再没养过猫。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