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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四十一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8-20热度:0

第四十一章   追杀

正当陶玉秀做着甜蜜的梦的时候罗子敬站在床前望着那鸳鸯戏水眼前也呈现着同样甜蜜的梦幻。他仿佛看到了那红霞满天红浪满河小舟上肖三哥打趣道:“子敬弟呀,你可谓‘人在美景中,美人抱怀中,热血遍身涌,蜜汁灌心中!’老弟,你好惬意啊!”;他又看到她在他的身边对他说道:“我俩在一起是那样的沉迷、愉悦、甜蜜与幸福,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啊!”他从心里涌出了几句心声:“信你超过信自己,爱你超过爱自己。分分秒秒紧相伴,时时刻刻不分离。”她听了面上透出了甜蜜的笑影;他看到了他与她伫立于蔷薇花旁对歌。她深情地唱道:“蔷薇花开香又香,妹妹戴上扮新娘。妹妹爱哥心不变,白头偕老万年长。”他抚着她海誓山盟般唱道:“相拥苏林桥上看倒影,一对鸳鸯水中戏。哥妹心系情依依,白头偕老万年春。”二人重唱着便沉入了幸福的海洋之中……

就在这时几声沉沉的敲门声把他从梦幻中拖回到现实中来。他细心聆听,那分明是连续不断的疯狂的打门声。接下来他听到自已的父亲去开了门问道:“深更半夜叫门有啥事儿吗?”对方有人粗狂地吼道:“闪开!找你的儿子!”听那脚步声显然踊进了一大群人。

罗子敬轻轻将房门移开了一条缝,看见了踊进来的是一大群如狼似虎的便衣。他知道他们的来意,急忙在白衬衣上罩了一件深灰色的青年装,并从抽屉里取出几份文件插进内衣篼里,跳出窗外然后反手将窗门闭上又轻轻一带那插销便自动插上了锁套跟从未开启过一样。他沿着足下的屋瓦猫着身悄没声息地走到油房街他同学顶屋的窗前轻扣了三声,那同学打开窗门让他翻窗进了房间。他们没点灯。他转过头只远远望见自己的房间突然灯光闪耀人声鼎沸。他由他的同学带领着摸下楼穿过堂屋。他同学轻轻抽开门栓把双扁门只开了一条缝,罗子敬一仄身悄没声息地跨过门坎一阵小跑便消失在南华宫的小巷子了。

那群便衣狂暴地搜查既不见人也不见任何可疑的物件,便斥责罗大伯:“你把他藏到那里去了?”罗大伯也心里惊奇,儿子明明在楼上睡觉却咋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可他佯装惊惧地回答:“说哪里话啊?他去观音岩他姑母家了,明天一早才会回来哟!你们有话先给我说吧,明早等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他。”他们一都狠狠瞪了罗大伯一眼全都没说话便火速离开了。

罗子敬进了南华宫那狭长巷子。一侧是两三层楼的民房一侧是数丈高的宫墙。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星星眨着惊恐的眼睛俯视着古镇。地上那狭窄的暗灰黄色的石板路依稀可辨。他左手摸着宫墙两脚探着路面向前摸行。他想起刚才的险情心有余悸,背心湿透了,额上还冒着汗珠,心剧烈跳动着,浑身微微颤动着。他庆幸自已终于逃了出来免遭他们的毒手!

他出了小巷便沿着南华宫后门又摸行了十余丈远来到了广阔的大操场。他沿着高大的楠树杆绕了两条直角边再沿着一个斜坡下到了落阳桥再沿着河边石板路急走到新桥,越过新桥再穿入竹堤通道这才感到安全了。他摸着一根接一根的光滑的竹身闭着眼走上五、六里地也才走到大湾头码头右侧的大沙滩前。

他过于大意,以为那伙便衣不会出现在附近,他双掌合成话筒高扬起嗓音喊道“肖三哥——!”仅只一声就引来了大湾头码头那边似探照灯样的手电光扫射了过来。接着是一阵吼声:“他在沙滩那边!”“快追!”

他只见河边不远处一只小船的剪影轻轻摇晃了几下就没动静了。他正觉奇怪,那一伙便衣已然追到了身边。惶恐中他火速一纵身跳进了河里拼命往小船游了过去。那沙滩上的手电光把他的周围河面照得一清二楚,他只得潜下河底爬行。那头顶的枪弹密如蝗虫,猛然觉到右肩一阵酸麻接着就是钻心的剧痛,再就是啥也不知道了……

他第一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小船上,肖三哥急急忙忙从自已的衬衣上撕了一条白布为自己粗粗包扎了肩膀,然后从船尾轻轻下到河里。大概他潜于水中轻轻推动小船向前漂行。接着他又晕了过去……

等他第二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伏在肖三哥的背上,他正高一脚低一脚地行进在竹荫隐蔽下的大洲驿与中坝之间的浅河滩上。好不容易才从中坝的尾角上上了一只小船,然后小船行驶在两岸竹堤相夹的湍急的水泾上。他又悠悠地晕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了。他发现自已被白色的布带绕了许多圈把自已牢牢地绑在肖三哥的背上,肉贴着肉,显然他已将他的白衬衣撕成布条做了绑带。他举头看了看,那些低矮的灌木和奇异的山石险些就要擦着头部。再俯视那短而厚的红沙石级几乎近在只尺。那肖三哥的两只伤痕累累润着血液的大手抓着山间陡石梯旁的杂草在缓缓向山上爬行。他心里一阵感激与难过泪水似串珠般滾落到肖三哥的背上。他挣扎着试图从肖三哥的背上下来,疲软的身子一阵巨痛他又晕了过去……

“他醒来了!”“他醒来了!”先是一个女人的惊喜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惊喜的声音。他想看他们眼睛里却只呈现两个模糊的人影。他努力凝聚眼神,渐渐地渐渐地他看清了那两人身形。原来一个是救自己出来的肖三哥,还裸露着上身,那些暴突的肌肉上布满了血痕;另一个是一个大约八十余岁的老婆婆,头发已全白了,面上布满了皱纹,牙已掉了不少嘴开始有些瘪了。还听到她那说话不关风的声音:“他醒了!刚才真吓死我了!他终于醒了,谢天谢地!”

他一时还没有气力说话,只微微转动着视线试图了解周围的环境。只见这间屋是全部用竹子支撑的草房。桌椅和床全都是竹子制成的。透过竹窗望出去,院坝边儿两个三叉脚支撑着一根凉衣杆儿。紧挨着的还有三间草屋。院子的四周是郁郁葱葱的凤尾竹林。没想到自已竟来到了这样一个空气清新环境幽静的地方。待了一小会儿他恢复了体力才轻声问道:“我现在在哪里?”

“你现在在一个农民家里。”肖三哥温和而又亲切地说:“这家人家姓啥我还没来得及问呢。不过,看上去是穷苦的厚道人家。你放心好了。”

“我们真是穷苦的厚道人家。”那老婆婆冲他亲和地一笑:“仅有几间茅屋。田土都是向‘升梁’(富户)租的。家里就我与儿媳和孙女儿三个人。你放心在这里养伤吧,大鱼大肉没得吃,可家禽野物有得补。”说着面上透着善良、慈祥与征询的目光。

肖三哥接着补充道:“是呀!她家人少清静环境又好,家禽野物补养身体也花不了几个钱。再说,一家人善良厚道,你就一百个放心吧。还告诉你吧。刚才还是这位婆婆用盐水给你洗了伤口,看来子弹打穿了肩胛骨,不仅烧伤了一大片肌肉还带走了一大块肌肉。伤势好重。这位婆婆真好,都八十高龄了还那样体健,亲自带我上山为你采集药草研磨成药泥敷到你的伤口上。她说,这草药消炎止痛生肌,不用多久就会复原的。”肖三哥说到这里转脸微笑着问婆婆:”大约要多长时间才能健复呢?”

“我看噢,”那老婆婆眨眨眼睛经了好一番沉思:“那年,我家老头子上山采药被老虎咬了肩膀掉下悬岩才保了一条性命,那伤势与你的也差不了许多。也是用了这种草药敷伤口,大约三、四十天就完全复原了。这草药两天一换,采集起来非常方便,米饭家禽野物有得补,一切都不用操心。你别忧愁,放心好了。”

罗子敬听了他们的话心里的确踏实多了。面上也泛起了微笑。

罗大伯一清早连门都来不及关就跑上街四处寻找儿子的踪影。后来听清晨从大洲驿过来的人说,大洲驿河岸凌晨打死了一个人,听说姓罗是被那些便衣兵痞追杀打死在永宁河里,泡在水里好久了怕已被冲走老远了啊!罗大伯哇一声恸哭起来:“啊——!儿啊!你咋就这样被人害死了啊!儿啊——!你死得好惨啊!眼看今天你就要成亲做新郎了,咋就一命归西了?我罗家造了啥孽了,竟然喜事变丧事了噢——!——不行,儿啊!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回你的尸体来噢!我得回家,我得找人,我得去永宁河边打捞,哪怕打捞它七七四十九天我也要将你的尸体打捞回来噢!”他自语着疯一似地往家里飞跑。到了大门口险些与从屋里出来的张婶撞了个满怀。

“看你,都慌乱成了啥样子了啊!”张婶起先有些气但一见他满面泪痕心一软即刻改换了亲切关爱的语气:“你先别慌。我去找子敬的易大哥约上那竹纤担队,你去找一些街坊邻里,一都在你家门前汇合,一起按到大洲驿永宁河岸边一齐打捞。事不宜迟,分头行动吧!”说罢她一阵急风似地跑到了新街子茶馆门前。正好碰上易侄子带了一大帮竹纤担队员赶来,就与他们一道奔至罗家门口汇合了街坊数十人总共叁百余人携带了一应工具浩浩荡荡向大洲驿永宁河岸进发。

从大湾头码头至催枉上河滩再至朱槽房约十余里的河岸一都分布了打捞的人们。竹杆儿、竹耙儿、铁网篼与各式各样的工具一都运用了起来。还有不少男人脱了上衣只穿着衬裤跳下水潜游摸捞。“大黄桶”和“干豇豆儿”以及一些好心的人家一都做了米饭、煎饼、面食和鱼、肉与蔬菜送至岸边供给早、中、晚及夜餐。

夜幕降临。两岸那蜿蜒向前的火把似两条火龙在两岸翻腾。那划桨声、呼喊声和波涛声汇成一片响彻夜空。

一连打捞了三天三夜毫无所获。易剑锋与张婶连同众街坊把悲痛欲绝的罗大伯扶回安顿好。还组织人员为罗子敬设立了灵堂。

陶玉秀被反锁在屋里哭得泪痕满面两眼红肿一头青丝乱成蓬蒿。鲜红的嫁衣抛于地上,发花儿、首饰、茶具和碗碟撒了一地,一片狼籍。为了陶玉秀免遭日本浪人的杀害陶家二老不得不遵照易剑锋的嘱咐将自已女儿锁在房里三天三夜。其实二老看见女儿那样悲伤的样子心里如刀割一样疼痛。

……那陶玉秀这天一早就起了床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已那漂亮的脸蛋。咋看都觉得自已好看,咋看都觉得自已耐看,咋看都觉得自已现在远比从前更经看。她自已在描绘自己,那面色‘不打摩登自然红’,似出水荷花别样妍丽;那乌黑齐眉的刘海平添了几分媚气;柳叶眉下水淋淋的大眼睛则充满了那样的灵气;那微红的小嘴唇和那隐显的笑窝洋溢着诱人的甜蜜。正是这张俊美的俏脸若是戴上新娘的花冠不是公主却胜过公主、不是天仙却胜过天仙。她遐想着自已打扮成新娘的容颜不禁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自嘲道:“美得你哟!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又自已对自已说道:“要说呀还是我那新郎子敬哥才真正够得上备受夸耀的资格。他呀,论人品他可算得道貌岸然、口心一致的正人君子;论相貌他可堪称江南无与伦比的美男子;论才华他可算是全县全镇独一无二的佼佼者;论情感他可谓重情重义、质朴诚挚、忠贞不二的多情郎。还有,还有啥呢我也说不上来了……”她倏然脸红了起来,不自觉地伸出食指在脸上轻轻刨了两下:“羞羞脸,真不害臊,还没过门就夸耀自已的男人来了!”

要做新娘了她按捺不住内心油然升起的甜蜜与幸福。在她看来,这是爱情的升华,情感的顶峰,生活的甜点,人生的转折。她简直想像不出,当她穿着喜服迈出自家门坎那一刻会不会掉泪?当她坐进花轿或被新郎背于背上那一刻是何等样的激动?当她伴着新郎三扣拜时是喜悦或庄重或兼而有之?当她在洞房那腊烛红影下被掀开盖头之后会否感验到愉悦、甜蜜、幸福以及难以名状的别的啥样的滋味儿?她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却又羞怯怯地害怕着。“唉——!任其自然吧!”她自嘲般地抚慰自已……

时间过得极慢但毕竟已过了许久,始终还不见接亲的人到来。她又等了好一会儿,仿佛街上人声鼎沸,来了!来了!可时间流逝了依然没人进来。她想立刻出去张望,但她又想,哪有新娘儿要急着把自已嫁出去的道理?她又戏谑自已:“秀啊,你想新郎真的想疯了啊!”

她在期待她在渴求她在盼望迎亲队伍的到来。她听到了鼎沸的人声还有那杂踏的脚步声,他们来了,迎亲队伍来了,新郎来了,我那子敬哥来了!她急忙穿上鲜红的喜服戴上花冠乐融融羞怯怯地专注地盯着大门,那第一个出现的是吹鼓手?媒婆孙婶?或是那乐得合不拢嘴的子敬哥?可…….又过了好一阵,那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越来越清楚,这一回错不了啦,准定是他们——迎亲的来了!咋的!这脚步声竟从大门边响了过去了,会折回来吗?迎亲又不是上戏台,用得着来回跑圆场吗?啊,那脚步声渐渐小了,已走过去了,这绝对不是迎亲的了!啊……她又企盼了好一会儿,哈——!这回不会再错了!你听那脚步声又急又沉,咦——!有点耳熟,啊不,简直太熟悉了!你看那大门外来的那人,修长的身材,平端着的头部,步履矫健,虽是逆光行来,也不失为魁伟美男的形象。必定是他了,必定是我的子敬哥了,毫无疑问!他越走越近了,不过他身后咋就没跟着人呢,咋没跟着一个哪怕迎亲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或孙婶或易大哥或他的表弟表妹啥的人呢?也许那众多的迎亲队就候在门外的大街上哩!一个人就一个人吧!看你张口说啥子来呢?咋的?他走近了张了张嘴咋就没说出话来了?她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她取笑他:看看!做新郎了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了,真可笑噢——!

他这下说话了。他说:“秀妹,我是易大哥。我知道你在专心专意地等你那子敬哥。可是,可……”

她这下看出来了是易大哥,而且他说话有些激动还甚而至于有了些语塞,是不是所有的男人见了新娘都这样啊——?她惊讶地眨眨眼睛,易大哥你是来代子敬哥迎我上花轿的!这可以吗?有过先例吗?我先别开腔看他如何说?她于是微笑着看着他待他开口说话。

“秀妹,这两三天你就留在家里别外出了。”易大哥难为情地委婉地说:“留在家里安全!”

“成亲拜堂哪能不出门呀!”她睁大了眼睛满面惊异状。

“那他为啥不来呢?”她进一步问。

“他来不了啦!”他试探着回答,目光里透着凄楚。

“为啥子呀?”她张大了口,陷入了猜忌、迷茫与哀愁。

“他出事了。”易大哥不得不说出口:“或许暂时回不来了。——不过请你放心。我们会……”

“是上级安排他出远门吧?这也太突然了!”她一下将惊、急、愁、怨、哀五味瓶打翻了,一都搅混在心里咋也排解不开来了。

她看到他走到自已父母身边与他们低语了好一阵,自己父母的脸色由红变紫继而急转为苍白,还微微点了点头。她又看到他转回到自已身边说:“就当是组织的安排,你在家静养三天别出门,以确保安全。”他说完一转身就走了出去。

她不知所措,目光立刻暗了下来,摇摇头悠悠长叹,流露出无尽的哀怨与迷惘,只呆呆地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陶玉秀此刻瘫软地跌坐在地上,浑身乏乏的,内心疼疼的,脑海空空的,眼里茫茫的……别说担忧她出门就是请她出门她也无能为力了噢!

她想哭却欲哭无泪;她想笑却欲笑无声;她想啥哟却啥也没想,一片茫茫然……

她嫌时间过得太慢却咋就定格在此一刻,自已居然静静地、傻傻地、木木地待在自已的房里仿佛已度过了几万年呢!

她嫌时间过得太快却咋就还没上花轿、三扣拜、入洞房、度春宵、生儿女、喂小娃甚至几乎一件也没来得及做呢!

她旨望啥?企盼啥?渴求啥?双目渐渐失去了光辉……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