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散文

新疆沃尔禾

来源:作者:徐积峰时间:2017-12-26热度:0

新疆沃尔禾

我到克拉玛依沃尔禾的时候,当时的工期已经近半,只剩下最难啃的万亩胡杨林和北区的山地。沃尔禾常年干旱,一年下来降雨量不足一百毫米。但这里的白杨沟水库却储水量巨大,一条长长的干渠通向遥远的白杨河谷,水流清澈。在仪器搬家转场的时候,抬起头不经意间就会看到远处山头上一股巨大的水柱从半空咆哮而下,澎湃激越万马奔腾一般。水势倾涌之处四周会升起一团浩大的雾气缓缓向四周弥漫,又在空中聚合慢慢聚拢,纷涌着向上升腾,远远看去如同一副古希腊神话中的巨神像。这是白杨河水库又在开闸放水了。很奇怪,这里每年降水量这么稀少,在哪里形成这样丰厚的水源呢?我一直没搞明白。是百公里外和硕特勒盖附近的雪山吗?觉着又太远,水体也不能有这么宏大充沛。但也只能是这个答案了,这里的地理环境和天气条件不可能滋生大型的地下暗河。只能是远方雪山的冰雪消融,那些雪山如此高冷,一动不动,表面上看没有一丝的变化。却在深下里点点消融,有暗流涌动,聚会成这么丰厚的水体。其中的过程和细节是我浅陋的头脑不能想象和建构的。

这里是准格尔盆地的中心地带,过去属于蒙古大汗葛尔丹的腹地,葛尔丹的墓就离此不远。当年满清圣祖康熙三次出征葛尔丹,最初是在离北京七百里的乌兰布统第一次决战。葛尔丹败逃,其实双方是各有损失。后来又有第二次第三次大战。地点和时间跨度都比较远。我在巴里坤西郊城角附近看到过康熙粮草大营,12年出山西杀虎口大约三十公里处又看到过康熙左军大营。冷兵器时代满清八旗弯弓铁马,驰骋征战如此之远让人叹服唏嘘。说不定我今天的所过,一抬眼远处那块宽阔的蔓草坡上就是当年两军杀伐角斗之所了!

沃尔禾戈壁深处有国内面积最大的野生胡杨林,这里一望无际的胡杨已经数以万年了!胡杨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烂。按照这个说法,在这片浩瀚的林子里,我随便一脚就能踏到秦皇汉武了。胡杨木生长缓慢,木质坚硬,现在有人讲这是一种很好的家具用材。新疆人视胡杨树为神木,巨大的胡杨能够长到两搂多粗,枝繁叶茂。夏季巨大的树冠投下来,密不透光,能够遮掩成半亩的阴凉。胡杨树还有一种特殊的功用,就是它能够形成一种盐,经过蒸煮蒸发晾晒以后可以食用。我想,新疆人之所以如此热爱胡杨,除了感叹它旺盛的生命力以外,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盐是生活的必须品,过去西域地带人迹罕至,商旅匮乏,物资交流不多。胡杨树产生的盐对本地土著人来说,有可能是救命的。夏天的胡杨林里密不透风,地面已经盐碱化,形成几公分厚的白霜。汽车轧过,扬起滚滚的白土,弄得人灰头土脸。偶尔会在林中发现土著人的村落,都有一条长长的小溪环绕四周。河边草木旺盛,有各色的野花点缀其中。尤其多的是一种红色的小花,瓣数不多,色泽艳丽,小巧玲珑,很是亮眼。在炎热的夏季,在浊辣辣的热气中,在汽车扬起的遮人眼目的滚滚尘土里。能够看到这样一处怡心养眼之地,给我们都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窃喜。生命中,总有一种变化和跳跃会打破持久的沉闷,只是最好不要让人等的太久。我后来发现在我的记忆中新疆的野花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只有干旱的戈壁滩上一种外形像马苼菜的一种植物会开出白色的花朵,其它无一不是红色。这是我的见识浅陋游历不广?还是因为只有红色的小花格外亮眼引起我的注意才留下这个偏执的印象呢?我宁愿这些都不是,而真的就是绿草红花。不单单是这种色泽搭配最为跳跃,富有活力,而是我个人并不喜欢过于富贵和美艳的牡丹和玫瑰。只有这不经意间跳入眼中的无名红色小花才会为日常的单调沉闷注入一种意想不到的欢喜。

沿着窄窄的小路进入村里可以看到十几户人家,维族人或哈萨。这里往往保留了他们本民族最质朴的风俗习性,打馕饼,吃奶疙瘩,满嘴听不懂的民族话,偶尔蹦出几句汉话我们也不能辨识。见到我们这些冒然的闯入者,他们很本能的反应出一种戒备和冷漠。这一点与大草原上的游牧者截然不同,可能是他们封闭太久了,视野已经被这茫茫的胡杨林所遮掩,习惯了吧!

十月的胡杨林最为美丽舒缓,带着一种成熟的绚烂和静气。朝阳升起或夕阳西下,染红了一片天际的时候,胡杨林的灿烂和静谧被完全调动和释放出来。无论是一片,一棵,还是大的,小的,都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金黄的树叶,湛蓝的天空,遥远的天际冉冉的落霞,相映成趣成色。从一棵树下抬眼上望,胡杨树粗壮笔直的树干不屈地向上,遒劲的枝干有力地向四周伸展,树叶在蓝天下夕阳中更加明丽舒展和温暖。这是不屈的而又美丽的生命的色泽!

沃尔禾一带有一种通体透明的石头,本地人命名为“宝石光”。这种石头分为红色,黄色和白色三色。以红色最少最贵,黄色次之,白色的比较常见,色泽单调,价格最低。最初并不为人看好,几年前头脑精灵的广东人最先发现这些石头的色泽,质感和硬度与翡翠相仿。所以收购它们用来制造假翡翠,因而走俏,价格一路上升。后来一位有心的本地奇石爱好者找到珠宝鉴定中心检测了一下,发现这些色泽鲜艳通体澄亮的石头竟然具备只有宝石才有的单向聚光性。“宝石光”由此而来,随之价格大幅跳跃。个头较大通体没有杂裂和棉绺的顶级宝石光非常少见,红色的更是价格不菲。我见过一块由红到白中间有层次过渡的宝石光,只有拇指大小,无杂无裂,2013年已经标价180万了。旁边的一块小鸡蛋大小的黄色宝石光,质地与它无异,标价三十万。完全是色泽的差异导致价格的悬殊。仔细观察这样的宝石光会发现,这种通体或艳红或暖黄的石头其实只是内里有几根强有力的色根,而因为本身质地通透的原因,所以才整体显出一种泛红或泛黄。如此澄净的宝石拿在手里让人感觉舒服。我尤其喜欢那种明黄色和暖黄色的宝石光,会有一根淡淡的红筋,逐步过渡到黄色,再逐渐变淡,冉冉而成通体的明黄。质地怡人有膏脂状的胶质一般。太阳下暖和养眼怡心,好东西。沃尔禾近几年就是因为有了宝石光而名声大噪,加上本地政府热衷以此拉动经济。因此在2013年仲秋节前后延请了一批专家将本地大量存有,原来称之为“戈壁彩石”的一种石头唤为“金丝玉”,而宝石光正是这种金丝玉的极品。一时之间,戈壁滩上到处都是采石之人。尤其以河南人最多,号称“十万采石大军”。这些采石者后来已经不是采石,而是在搂石。开着汽车,拿着耙犁见到一处有色泽鲜亮的地方便挥耙便搂,统统倒入一个大桶,再搂再倒。让人看着揪心恼火。

      这里的本地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休闲方式,周末带上家人唤上朋友驱车郊外,下车采石。有时候搞到一块好石头,故意在某一天邀请领导一道采石。中间突然大声说:“噢,领导。捡到一块好石头,送给你了!”我们野外爆破需要办理炸药,手续繁琐,少不了跟当地公安机关有接触。办理炸药的人跟我讲,区里有位领导收藏了一块一千多克的白色宝石光,杂裂很少,价值不菲,是在沃尔禾五十公里外的戈壁上捡的。呵呵!不用问,一定是该领导和同志们打成一片捡石头捡的了!

     宝石光真正的形成原因目前还没有定论。一般玉石都有矿脉,可以沿着矿脉追索。但宝石光多只是一种在被雨水冲刷后露出于地面的奇石,目前还没有找到成型的矿脉可循。而对于它的宝石质地的成因,专家也没拿出令人信服的结论。我想,这个说法可能并不成立。而只是人为制造一种神秘,借此拉动宝石光的市场,欲盖弥彰吧。因为,真正在理论上解决这个问题可能并不太难。

我最初在沃尔禾本地搞到一小块白色的宝石光,耗费五百元。有位同事在戈壁滩上眼亮,当场发现了一块小点的但质地优良澄净的白宝石光。他嘿嘿一笑说:“啥是宝石光?这就是!”说完往大家伙眼前一展,迅速被一位年轻人以“再仔细看看”的名义拿走了。我晚上才知道这个消息,寻问他谁拿走了?我也想看看。同事猜到我的心思,嘿嘿一乐,:“你找测量的小李去。”我找到小李,他已经躺下了。“我看看。”我说,拿在灯下一看,这块石头只有我买的那块五分之二大,但质地更加澄净。灯光下闪闪透光,中间还有一小点淡淡的黄须。相比之下,我的那块则有些发暗。就顺手保留了!地上捡的终是无主之物,我来当这一回主吧!这是地质作业者的乐趣。

我们最初住在一家宾馆里,老板是一位六十几岁的湖南人。姓李,胖胖矮矮的个头,湘西永州人。“永州之地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仲秋节晚上一起喝酒,我想起这句话。李老板对我很客气,表示最喜欢读书人。他自己66年高中毕业,本来很有希望通过高考的,但十年文革浩劫开始了。他只好回到乡里,这之后就要感谢他的一位恩人,也是他后来的岳丈。准岳丈给他分析,“你个子矮小,不能力人,在农村就当个赤脚医生吧!”他听从了准岳丈的建议,潜心二十多年行走乡野,四处为医。到了1992年才从湖南老家出来,来到沃尔禾这里。最初是养了六年猪,积累了一定的本钱,开了这家旅馆。现在他在长沙,乌鲁木齐,克拉玛依都有房子和商铺。他的三个孩子也很争气,老大博士老二硕士,都在石油系统就业。唯一的女儿也名校毕业,有家有口了。酒至酣处,他又拿出一瓶据说珍藏二十多年的“魔鬼城”高度白酒,与我们畅饮。“在沃尔禾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自豪地说!是啊!李老板是个很勤劳的人,每天早晨四点钟他就一个人起来熬粥煮饭,为旅馆住宿的人准备早餐。这一点,他从不让他的老婆劳累。从这件事看,他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只是他实在有点小气,我们一些设备暂时存放,并不占用他多大地方,他也要单独收费三十元。每次有一点追加,他都会额外另算,不屈不挠。有一天中午,他跟我聊天,说起自己的子女和个人的财产他很自豪。表示这都是他多年辛辛苦苦劳动的心血,而他的儿子也很优秀。唯一有一点,他咂摸着嘴唇突然说:“妈的*,我那两个儿子,读了几年虚(书)。就这也是美国好,那也是美国好!妈的*,老子最佩服毛主席!看你不顺眼,老子就是要搞死你!”说完他手一挥,站起来,矮胖的个头在桌子前晃动着,露出湖南蛮族特有的好斗和骄横。“老李,你还是感谢邓小平吧!没有邓大人,你出不了永州,发不了这个大财!不可能有这万人之上。老毛若在世,第一个宰的就是你!你信不信?你现在是不是地主资本家!?”我说。李老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马上回转了过来,连声表示“是!是!徐工。你说的对,没有邓小平,我没有这份家业。”这就好了,人是要有清醒的,何来何去都要有才行啊。不然光有一头猛血,迷了心智,走到哪里也绕不出来的。

李老板就是一个能绕出不来的人,无论是他失去高考机会,很务实地回乡选择做一个乡医。还是上个世纪初果敢地走出湖南的大山,几千里跑到当时还非常荒凉的沃尔禾为当地的哈萨人养了六年猪,积累了人生第一笔财富,果断地投资旅馆,不断的扩大再投资。这些都是一个很务实很精明的人才能做出来的,甚至说得有点胆识才行。尽管他有时会涌出湘西土著人的蛮勇,表现出来一种强烈的好斗,经常要将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都搞死”。但一旦被指出其中的不是来,他还是会转过头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大声说:“噢!对,徐工,你说的对!”人生来就有两手两脚,本来就是能谋生的。只要不被人为的控制,现代社会吃上饭是不难的。老李就是这样一个典型,最近他又在扩大旅店的规模,为石油鬼子加盖了几间钢结构。沃尔禾有的是地方,只要足够的勤劳,甩开膀子干吧!

新疆人喜欢将石油工人称作“石油鬼子。”因为这些人长居荒滩野岭,不太讲究仪容。石油收入比较高,花起钱来也大手大脚。很多有石油产业的地方,可以很明显地拉起一道界限。当地人的聚集区和石油人的聚集区消费悬殊很大。而且这些人参差不齐,有些工人长期在外,一进了城镇就喜欢出入洗脚房按摩院之类,为当地人诟病。石油人的工装都是一身朱红,这样在沙漠和荒滩中会很显眼。我们也发了这样一套工装,因为大部分时间在车上就很少穿。有一天穿上了出去吃晚饭,抓饭和烤肉串。摊位临街,有不少商贩。我坐在那里等上饭,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帅哥,进屋洗洗脚吧!”我一愣,感到有点恼。旁边也有其他人,她怎么就走过来偏偏找我呢?难道我更像个石油鬼子吗?!随手一摆,打发她走了。后来一想,今天穿着这一身工装,怪不得了呢?吃完抓饭,还有两串肉没吃玩,肚子已经有点涨了。又一位工作者走了过来,“帅哥,…”。这次我不恼了,已经心平气和了。“你得等着,等我把肉吃完呐!”小姐一愣,随即又乐了。扔下一句“你这个帅哥真幽默啊!”转身走了,她很聪明!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