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山装情结
1982年7月,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一个地质队子弟学校当“孩子王”。头个月工资大约40元,留下伙食费后全部上交给家里,乐得父母逢人便猛夸一通。第二个月交钱时,父母说我年龄不小了,要找媳妇,穿的不能太邋遢,叫我买一套像样的衣服穿。于是我咬咬牙,花16元钱扯了块宽幅涤纶布,请一个学生家长做了套中山装,因省去了手工费,搭上针线、扣子什么的,总造价17元,相当于月工资的三分之一还多,也够奢侈的了。
我知道,中山装是以孙中山的名字来命名的,毛泽东、周恩来、蒋介石等名人在电影里都穿过,西方人曾称为“毛装”(MaoSuit),日本人称呼叫“人民服”。在我的青瓜蛋岁月里,乡下娃儿对于中山装,那是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可参加工作有了铁饭碗,二十六七岁的大龄青年,父母又催着找对象、成家立业生孩子,没身好行头还真不中。所以我煞费苦心筛选的中山装是藏青色,视觉上比黑浅但比蓝深,庄重沉稳,文化内涵丰厚,是一种当年非常时髦的流行色。再加我头上戴一顶粉碎四人帮后“新三届”大学毕业生的光环,故而在校园里着中山装一闪亮登场——哇,绝对的帅哥一枚!用眼下的网络潮语来形容,就是很有颜值担当的小鲜肉喽!
实话实说,凡穿中山装的国家领导人,大都是在重要场合进行公务活动的。我也一样,那时没有干洗店,有也舍不得花钱,中山装不太好洗,平素常都是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珍藏,只有等到老师们为我介绍对象、或谈恋爱时才隆重推出、粉墨登场的。然而很不幸,在那套唯一能使我感到“身份”的行头上,尽管我脖子上标志着严谨治国理念的封闭式翻领威严肃立,尽管我上衣袋弧形中间突出的袋盖里别一支水笔标志着是知识分子,尽管我袖口上闪烁着“三民主义”(民族、民生、民权)光芒的三粒纽扣熠熠生辉,尽管我上衣中代表“国之四维”(礼、义、廉、耻)的四个口袋落落大方,尽管在我身上还体现有中山先生人民拥有“四权”(选举权、创制权、罢免权、复决权)和“五权宪法”(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监察权)学说等等琳琅满目的先进文化,皆因母亲长年患病和农村老家的一穷二白,被几位老女士、小姑娘见过一两面就淘汰了……
好在我是憨人有憨福,生来迷糊老天爷照顾。就在我走上工作岗位的第一个人生低谷时——即“对牛弹琴”式推销什么中山装的洋名为Chinesetunicsuit,是在广泛吸收欧美服饰的基础上,综合了西式与中式服装特点,由近现代中国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设计出的中国男子最喜欢的标准服装之一,却均被“准对象”们嗤之以鼻之际,运交华盖欲何求,一个磨盘样的大馅饼从天上掉下,不偏不倚地砸在我头上,乐得我两眼霞光、满面红云并手舞足蹈,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我现在的妻子,本来是陪伴别人去“相亲”的。在校园里经过目测后,主家没看上我,她却无意中说了一句话:“我看那穿中山装的新老师挺有范儿。”得,经另一位老师撮合,我们俩居然一见钟情,喜结连理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而后的三十五年珊瑚婚,恩爱夫妻就不说了,你若不离不去。我必生死相依。为讨老婆高兴,莫说春夏秋冬,不论风雨晨昏,逮住那套藏青色中山装便使劲地穿,拼命地耳鬓厮磨。一直穿到时代更深层次的改革开放,穿到弟子们为我命名成标志性“宋老师装”,穿到我的心爱老态龙钟且憔悴不堪,穿到乱花渐欲里她逐渐被人们遗忘……
在我这一辈子,应该说,只要生活里有爱,就会有国服典范、民族精神的中山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