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是养了鸽子的。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住在七连的坝外:一排房子,好象四间,临坝的一边是朱伯伯一家,两间;临水的一边,是我们一家,两间。房子的后面隔着两家的小菜园子,是大片的树林,房子的前面隔着供两家活动的开阔地,也是一片树林。
父亲是不善走泥泞的路和担水之类的,这些活都由母亲抢着做得多,后来哥哥大一些了,父亲就分配给哥哥做,我被分配的基本任务是擦煤油灯罩,和折叠母亲洗过凉干的衣物,皮鞋是父亲自己擦,在我的映像中,生活再艰难,父亲出门总要穿上他那老式的从上海带到芜湖而又从芜湖带到农场的皮鞋,再就是天冷的时候,也总是穿上母亲为他洗熨得很好的深棕色毛哔叽裤子,熨斗是用木炭火烧热的。妹妹阿丽还小,再后来,小妹阿群也是在那儿出生的。
但是父亲喜欢烧菜,每天家里吃什么,他都会提前有一个安排,母亲会为他做好洗菜之类的准备,现在想起来,他下厨的时候还是很有一些程序的:半导体是一定要带到厨房里放在橱柜上打开听着新闻或者其他节目,围裙是要系的,再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会去当下手,因为那时的灶台是烧棉杆的,我们都不忍心让父亲蹲到灶台之下去添柴,更不会让他去户外的柴垛抽棉杆而抱回来,这成了一个习惯,这是母亲为我们带了一个好头,也是父亲放手对我们进行爱劳动的一个培养。还有就是配菜,他喜欢一个人做,会把我们支出去玩一会儿,规定好五分钟或者十分钟让我们回来的时间,他会把配菜乃至葱姜蒜之类事先分配在各个盘子里,有时兴致上来,还会独自放声放起歌儿来,唱得最多的是“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或“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甚至还会唱“什么叫奇怪,什么叫痛快,什么叫情,什么叫爱,我不要这疯狂的世界,这疯狂的世界”,呵呵,而且会把这些老歌唱得很完整,这使我起小就觉得为家人烧菜做饭是一件很快乐的事。炒菜和做饭的时候,往往是我们这些当下手的人守在边上看和跟他交流的时候,他一般都是“嗯”、“哦”地听,或者“嘿嘿”一笑,有时也会复述一句新闻里的内容,每当这样,我们就会把话收住。
该说鸽子了。父亲是喜欢养家禽的,不负责孵化,那是我母亲和同事们探讨后取得经验回来做的事,不负责圈进笼子里,那是母亲和我们轮流做或谁有空谁做的事,但他负责喂食。每当傍晚,他会对聚回来的鸡鸭鹅们说一声“开饭了”,这些家禽便骚动如紧急集合般个个伸长了脖子挤在一起,总是踱着方步行走的鹅也会很兴奋地鸣叫着,父亲对鹅总喊“鹅呆子”,有时也会喊它们“老干部”,对鸭嘎嘎叫得频繁而持久时,他会说“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嘴”,然后“嘿嘿”一笑,对鸡好象没有什么评价,似乎不太喜欢它们为争食猴急的样子。家禽们共进晚餐的时候,鸽子是参与的,父亲会说“空军部队回来了”,这个时候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壮观而且很热闹。有时隔壁朱伯伯会走过来,和父亲一起欣赏着这种非凡的景观,我映像最深的就是朱伯伯会慢言慢语地用他的家乡话笑咪咪地对父亲说,“你这海陆空三军司令当得有滋有味”,父亲就会发自内心地一笑,他们会立在那儿很认真地观赏着鸡鸭鹅们以及鸽子们吃食的形态,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一些很轻松的话。
我们家的鸽子是很多的,靠河边的屋山墙上,起先是一排鸽子笼,继而两排,再后来是三排乃至更多。多起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鸽子们自己当然要孵化,再一个原因就很有意思了,它们会把外面的鸽子召来和它们一起在这里定居,有时一两只零散的鸽子会随着它们一起飞回来,有时还的确是一群鸽子和它们一起飞回来,按父亲的说法,来了就给他们安户口分配口粮,走了我们也没意见,所以清晨它们飞出去和晚上飞回来的阵容是非常可观的。
鸽子们大概在野外有东西吃,它们在家的吃食好像并不多,参加晚宴的时候,更多的职责像是捧场,以及负责“咕咕咕”一番表示满意,总之它们的吃相要比鸡和鸭优雅得多,与鹅的优雅相比又要灵巧许多。 前两天听到古巴的老歌曲《鸽子》,突然就想到了我们家下放时是养了鸽子的,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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