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我队实验室工作了近四十年的老师傅临退休时嘱咐我,要是方便,碰到好一点的石头就给他留两块。我说能行,但并未往心里去,早不知道把这事扔进记忆的哪一个抽屉。事隔多年,有一次老汉专程又到我所在的车间,跟我说要是遇到好一点的石头,就给他留上一两块,不需要很多。我自感食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好石头?对于样品加工者,我见过的“好石头”还真是不少,比如白云岩,豆青色的切面上由于有铁的成分的侵入,形成了朴拙自然的一个“奔”字;纯度很高的石英岩,润泽如凝脂,分明是白玉的嫡亲兄弟;野外送回来的萤石,斑斓绚丽,赤橙黄绿青蓝紫。但我知道,老师傅要我存留的石头不仅是这种,他要的是那种既能反映某种成矿规律,又具有标志性特征的矿石。他已存有很多这样的石头,我们给他搬家的时候见过,大大小小,上面贴着白胶布标签,用麻纸包着,用小布袋装着······
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外父,这个老地质,也喜欢收集石头。他有两种宝贝,一个是他收集了几十年的邮票薄,一个是他放在书橱里的那些小石头。许多年前他在代县滩上当过地质员,有一块金红石样品他一直保存着,金而且红,想来必是什么光华照人的宝物,可是家人见那块石头灰眉土脸,委实不俊,就很不把它当回事,有一回整理他的书橱时就把他请到了床下。老人后来发现石头不见了,先是焦躁,后来大发其火,接着用锤子凿小一些,吹掉渣子,又毕恭毕敬地把那块石头放到了原来的地方。他曾伺弄过君子兰,当年君子兰花开正好,他的外孙女把他精心养大的花连根弄断,他也只是一笑了事。这块石头就这么金贵?
还有单位原总工,他对金属矿产有着很深的理解,曾任大同市专家顾问组成员。有一天专家组的其他人顺路到他家探望,他三句不离本行。热水正泡好茶,突然孟总转身进了书房,端出一个盘子。盘子里可不是什么祖方秘制的糕点,而是一些石头。别人也知道的,这是他风华岁月的存根,是他的家珍。
比不得贾宝玉脖子上的通灵之宝,那些普普通通的石头,看上去生硬,摸着它冰凉,可不少人就是喜欢收藏它,不,是珍藏。年轻时终年钻山沟,拿起来放下去的全是石头。年老了爬不动山了,就珍藏石头。人说木匠家里全是坏板凳,大厨师回家多半不掌勺,说得是一种职业的疲倦感。可为什么这些地质老人,同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临老还对石头如此钟情?
那是他们对地质科学的敬仰,那是他们铭刻于心的对自己所从事的职业的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