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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报——回忆我的外爷

来源:作者:闫永定时间:2013-06-28热度:0

    每个周日的早晨,在所住小区通往城内的路上,我常常看到三三两两的人们匆匆而行,定时定点,风雨无阻。经打问,方知他们是去教堂参加基督教会的礼拜活动的。我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人群中,多数是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也有一些四五十岁者。让我有点惊愕的是,小区门口那个四十岁的修鞋小伙子,也在这些人群中。看来,宗教的力量还是蛮大的!
    见此情景,我的脑子顿时转动起来,产生了一些联想。改革开放以来,摒弃了多年来僵死的政治说教,社会氛围变得宽松多了,宗教信仰自由得到进一步的落实,不少人陆续信仰起了各类宗教。我们单位的一些同事和家属也成了善男信女,外地的有些亲朋也成了信徒。我自己应该算是一个无神论者吧,但我不反对别人信宗教、信神(邪教例外)。我对宗教这种社会现象没有深刻的理解,我只幼稚地觉得,信宗教、信神是教导人们向善、学好,是让一些人或浮躁、或抑郁、或无所依托的心灵得到某种慰藉,从而可以促进社会和谐。如此一来,何乐而不为呢。故落实宗教信仰自由确实是明智之举。
    说起信宗教、信神是教导人们向善、学好这个话题,我的脑子又转动起来,回忆的闸门又打开了:我想起了我那一生信佛、一生向善,而且得到善报的外爷来。
    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和连年的内战,我家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破产,商号倒闭、田产易主,父亲还被抓了壮丁。在生活无着的特殊情况下,母亲带着年幼的我和妹妹投奔外家。善良的外爷和舅舅妗子们接纳了我们,常年供我们吃,供我们住,把我们当作自己家中的一份子。1949年之前的7、8年时间里,母亲和我们兄妹三人绝大部分时间是居住在外家的,我和妹妹是在与外家人朝夕相处下长大的。1949年父亲回家了,我们也回到了自己的家。我回家了,但对外家的依恋之情始终未减,上学期间的星期天和假期去外家走一走、看一看、住上几天,是从来没有断过的;长大了,离家远走了,参加工作了,成家了,变老了……几十年以来,我抽时间去外家是必不可少的“功课”。我去外家,是为了再体验在那个环境里的生活,去寻找那些幼时的玩伴,去看望我那最亲最爱的外爷、舅舅、妗子和表兄弟姐妹们,去那里去感恩。善良外爷的恩情我永远没有,也永远不会忘却。
    由于外婆已经早逝,我无缘享受外婆的疼爱和呵护,但外爷同样使我感受到了无比的幸福。在我的幼时,外爷已是一个70多岁的老人了。外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外爷留着花白的长髯和齐耳短发,其形象颇与当今一些老艺术家的妆梳相似。他留的这种发型,不知有何说法,是不是清朝末年辫子剪掉以后,长期的留辫习惯导致他不愿光着头而为之吧!
    外爷虽然上了年纪,但面色红润,毫无倦态,除腿脚可能因患有关节疾病而稍显不便外,没有什么其它疾病。外爷心地善良、性格开朗,整天乐呵呵的。外爷善言健谈、嗓门宏大,老远就能听见他的说话声或爽朗笑声。外爷虽然不识字,但头脑清晰、记忆力特强。他常给我们这些孙辈说“古”,什么鸿门宴呀,什么刘秀野逃呀,什么诸葛亮呀,什么曹操呀,等等;他还给我们讲“长毛”之乱,讲甘肃的回民造反,讲前清,讲民国,讲杨虎(城)起兵,讲老蒋(介石)西安被扣,还讲一些善恶有报的小故事……他讲得最多的是,做人要正义行事,要善良诚实,要勤劳节俭……外爷身体力行,他不折不扣地做到了这一些。
    外爷一生信佛,但不知是何教派。外爷只在家中做佛事,并不上寺庙,并不外出敬神。每当农历每月的初一、十五和重要节日,外爷就在院子的中心位置安放香案,于10-15时之间焚香叩头,祭拜佛祖。日常生活中则遵循不抽烟、不饮酒、不杀生、不食荤腥、不吃葱韭蒜、不打人骂人,一心做善事的信条。外爷自己不杀生,也不准家人杀鸡宰狗、扑打鸟雀。他自己走路时小心翼翼,生怕踩了地上的小虫蚂蚁。外爷是个很虔诚的信徒,“佛事”绝不马虎、始终未曾耽怠。
    外爷自己不识字,但视“字”如神明,自己惜“字”之外,也不允许别人对“字”有任何亵渎行为。每当我们用废纸擦屁股时,他都要检查纸上有没有“字”,若纸上有“字”,坚决不准使用。外爷在自家城门外的西侧,用青砖精心地砌筑了一个“字纸炉”,家中凡带有“字”的废旧纸张绝对不许乱扔乱用,一定要集中保管,路遇带有“字”的纸张也要捡拾带回,待积攒到一定数量后,外爷就把这些“字纸”放入“字纸炉”中统一焚烧,让“字”神升天。
    外爷的善良行动是多方面的。外爷在自家的城门口放了多块青石板和青石墩,供过路人歇脚休息,并常常放置一装有开水的瓦罐,供人们润嗓解渴。门口来了乞讨者,给馍、给水是少不了的,有时还会给件衣服。外爷和外家人,对雇用的长工、短工、忙工等,无任何刻薄之心和虐待之举,工钱合理、按时支付。解放之后,曾在外家当过长工的几个人,后来还专程回来看望过自己原来的“东家”人呢。
    1947年,国共内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家乡一带形势动荡不安,打仗之事频有发生,国共军队经常调遣过往,外家城北200米处的公路和城门口的大车路上,就经常有部队过往。我们孩子们经常站在路边,去看“过队伍”。“过队伍”时,经常是络绎不绝、夜以继日,小兵们排着长长的队列、背着枪支和背包步行着,官长们则骑着马走在队列旁。
有一次,当国民党部队过完后,从城壕里用柴草搭的简易厕所中,走出一个年龄不到20岁的小兵,他走到外爷面前,说他是从河南拉来的壮丁,身体有病走不动了,请外爷想办法送他回家。外爷看到他那可怜样子和瘦小的身子,再听了他诉说家里的穷苦情况后,触动了慈善之心,决定冒险救助他。于是,外爷把这个“逃兵”领回了家,让家人帮他洗涮,给他吃给他喝,又叫当医生的二舅给他治病,有外人到来时,把他藏在厨房后墙中间的夹缝暗室里。休养了三天后,给他换了衣服,带了干粮,嘱咐他多加小心,把他送上了回家的路。藏匿逃兵、帮助逃兵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倘若被发现、被抓住,逃兵丧命是肯定无疑的,藏匿者轻则被暴打或体罚罚款,重则是要毙命的啊!我曾在外家城外的大路边,亲眼看到处置一个逃兵的事件。一天,一队国民党部队从大路上走过,就在打麦场的旁边,一个骑马的长官,从腰间拔出手枪打死了一个被抓住的逃兵,然后抛尸路边、策马扬长而去。队伍过后,还是村里人用苇席裹尸,将其掩埋了。外爷和外家人是知道藏匿逃兵若被发现的严重后果的,但慈善之心使他们无所顾忌,做出了可能遭遇不测的举动。
    外爷对任何人都有一颗善心,他没有什么政治倾向,只知老老实实做人,扶弱救难。在兵荒马乱时期,在国共两军你来我往的日子,只要有队伍从门前经过,不管是哪家的,他都要让家人烧大量的开水置于路旁,供官兵们饮用和携带。
    我还记得,当队伍驻扎在村里时,不管是哪家队伍,若需粮食的话,外爷都会向他们提供麦子,让他们自磨面粉食用,并慷慨地将自种蔬菜供应给他们。在外爷的心目中,国共之争是“上边”的事,当兵的都是老百姓的子弟、都是人,与人为善、给人方便才是第一位的。
    外家是一个富裕人家,当时家中有12口人,有120亩土地,3、4头牲畜,各种生产资料齐全,常年雇有长工1人,并雇有季节性短工数人。解放后进行土地改革时,根据当时的政策规定,按照外家的土地数量、雇工和经济收入情况衡量,家庭成分不定为“地主”,肯定是“富农”无疑。但由于外家在乡间的绝好口碑,因为外爷、舅舅和妗子们的善行和威望,最终给定了个“富裕中农”成分,土地财产没有被分、家人没有被批斗。我想,“人眼是秤”,这是人类所遵循的自然铁律,这是“善恶有报”的必然。
     文化大革命期间,在极左思潮影响下,认为外家属于土地改革时的“露划”,就给补了个“地主”成分。不过,时过境迁,外爷已经去世,露划的“地主”成分对外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善良的乡民也没有对善良的外家人有什么过激行为。看来,还是老祖宗高明,确实是“善恶有报”,确实是老天有眼,虔诚向善、多发善心是有好报的呀!
    1955年的农业合作化和1958年的人民公社化,把外家几辈人辛勤得来的土地、牲畜、农具、树木等都“化”成了集体财产,外爷和外家人都变成了农业社、人民公社的社员。在这样的集体里,外家人也像大家一样地挣工分,为生活奔忙、挣扎。外爷对于积攒起来的土地、财富,一下子没有了、一下子变成了“集体的”,心里也是很不平衡的,但他想得通,他知道人生在世,世事难以捉摸,知道改朝换代肯定会对老百姓有所影响,知道社会发展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小小的自己、小小的家庭是无法阻挡的……故而也以比较平和的心态,接受了自家不菲土地财产充公的事实。
    1964年春节,我从呼和浩特回家休假,在去外家给外爷和舅妗们拜年时,看见躺在土炕上的外爷,见他消瘦了很多,我向他问好,向他磕头拜年。外爷的神志虽然清楚,但说话无力、声如游丝;听舅妗们说,外爷的饭量越来越小了,精神也越来越差了。此时此景,我不由得潸然泪下,外爷确实是老了,经历了农业合作化、公社化和三年困难时期,经济的拮据使外爷的体质也明显地变差了……过了几天,我的假期快到了,在我返回工作单位之前,我又与母亲再次看望了外爷,知道外爷的身体情况更差了。我离家后,听说外爷再也没有从炕上起来过,饭量也进一步减少、直至不食。外爷没有经过什么疼痛,整天地睡呀睡的,终于于3月10日(农历正月二十七)无疾仙逝,享年92岁,可谓无疾高寿而终。外爷善良、一生虔诚向佛,是一个大德之人。人说“大德高寿”“高寿升天”,那么,善良的外爷肯定是升天了!
人们常常有“感世路之崎岖”的感叹,每当我看到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字句时,或听到此类的声音时,我就会想起善良的外爷和外家人。懂得善良,是为人最起码的修养和最可贵的品质,也是应该力倡的社会氛围。
    外爷的善良得到了回报,善良使他受到乡民的爱戴,善良使他免遭不少磨难,善良使他乐观豁达,善良使他活得健康长寿。外爷离世已近50年了,外爷的善良我永远记着,外爷的善良永远影响着我,外爷的善良永远指引着我踏踏实实地前行。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