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中秋节出演爱国抗日救亡新戏

八月十五中秋节。古镇除了呈现传统节日的氛围以外还彰显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上十字、下十字、滩滩口、油房街、水井沟、正街上、豆豆市、上场、山寿宫、万寿宫、南华宫、禹王宫和文庙等地凡是可以张贴的墙壁一都张贴了《爱国抗日救亡新戏——前仆后继英勇抗日》的海报。从清晨起就有三五成群的人围看、议论并期盼夜晚那爱国抗日救亡新戏荣耀庄严演出。

傍晚。一条长长的人流从横街子向万寿宫缓缓涌去，观众陆陆续续被导入剧场。

古镇六圣中十（石）拐子、百（白）歪嘴、千（钱）哑巴与万独手（万长生）正里里外外忙上忙下热情地引导观众进入各种场地落座。特别忙碌而又劳累的“大黄桶”和“干豇豆儿”还不到傍晚就关了面店也来相帮。观众相继坐满了前面平台、中部阶梯场地和后面那宽阔的平台。不久连最后面的五间厢房也挤满了观众或坐于檐下或坐于门前或屹立于窗前。

东厢房贵宾室由魏乡长陪同前线来镇接兵的周团长和烈属王大妈及王大伯。旁侧贵宾室由贾家包了；西厢房贵宾室则由刘家包了。其余包间一都坐满了古镇比较富有的人家。

在剧场前后左右各条通道旁侧分设了香烟摊、瓜子摊、甜点摊、炒米糖开水摊、水果摊、粟子摊、凉粉摊和香花摊等。那“前门香烟——！”“桂花糖——！”“炒米糖开水——！”“甜瓜——！西瓜——！”“黄桷兰——！月月桂儿——！”等呼叫声此起彼伏。两个平台的东西两端和大门与小门门侧分立着三三五五的精壮大汉各自守着一捆捆黄亮亮的竹纤担反复机械地重复着喊“卖纤担喽！卖纤担喽……”余下的汉子侧留神地寻视着剧场的每一个角落。整个剧场洋溢着热闹、喜庆、和谐与期盼的气氛；也隐隐透着一丝机敏、警惕与灵变的气氛。

所有观众全神贯注地望着戏台期待那盼望已久的爱国抗日救亡新戏尽快开

场。幕布拉开了。

舞台背档。天空深邃，玉盘冉冉升起，月朗星稀。舞台右侧是堂屋。正中

安放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方并排端坐着六十余岁的华老爹和华大妈。舞台左侧是大柱媳妇德惠的卧室，她正在收拾床铺擦抹书案。

“老头子，”华大妈笑逐颜开地眨眨眼故意问：“今天是啥日子？”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呀！”华老爹应道。一脸的喜气。

“是噢，中华民族一年一度的传统佳节啊！”说罢她将那自编的小曲婉转抒情地唱了出来：

    万家邀明月，一起过中秋。

    玉盘升中天，稀星伴朗月。

    月满人团圆，

    月团圆，家团圆，人团圆，华夏子孙众心齐团圆——！

她因了唱得那样的专注，那样的热诚，那样的激越，那样发至肺腑深处的真情，以致两眼泪光莹莹竟低泣起来。

她似觉察了遂冲华老爹一笑不好意思起来：“您看我，老了老了！这一高兴竟流起泪来了！——不过，这泪呀是热泪！”

那坐在平台上的游家二老认出那扮演华家二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和媳妇。游大妈无不惊喜：“平素别看这小子和媳妇既不会说也不会唱，可一旦上了台还演得像模像样了噢！”游大伯附和并另有新意：“看，简直把我们老两口儿的形象一都‘照葫芦儿画样样儿’全搬上去了！演得也真好，太难为他们了！”随即老两口几乎同时寻看了四周一都相视用手指压在唇片上又安静下来继续看演出。

舞台上的华大妈似忆起了啥大事儿倏地又高扬起嗓音：“大姑娘儿——！德惠儿！快来哟！”

那华老爹也高扬着嗓音喊起来：“二柱儿、二姑娘儿！三柱儿、三姑娘儿！……”华大妈急忙打断他:“咄!咋就叫‘三姑娘儿’了呀?人家还未过门呀!快改口吧!”

华大爹“哦哦”连声慌不迭地改了口：“哦,芹芹——！三柱儿、芹芹！全都来噢——！”

大姑娘、二柱儿、二姑娘儿、三柱儿及芹芹五人一齐欢笑着应声踊到了八仙桌旁看切月饼。忽儿听得其中有人嘴角儿发出了嘴馋急不可待的“咝咝”声。

“看喽！馋了？急了？”华大妈戏谑地扫视了他们一眼忍俊不禁：“就跟喉笼里伸出了手儿来了似的！别急呀，先听我说，我几刀将各种月饼切成四方八片儿，每房两人各人一片儿。”说到这里她似觉得不妥，又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大姑娘儿一眼，只见大姑娘儿眼眶一湿两滴泪珠滴到她自己双手托着的玉盘儿内了。于是华大妈立即抬起头以豪情喜气感染人：“嘿嘿！时间过得真快哟！记得三年前的今天大柱儿与德惠姑娘儿洞房花烛，第二早晨大柱就身披红花上前线打日本鬼子了。这娃儿有出息呀！第一年就立了三等功！这第二年呀又立了个二等功！今年呀，大柱儿会更加出息准定荣立一等功！你们说是不是呀？咹 ——？”

其他五人也包括华老爹在内一都激动地呼应：“是呀！是呀！”华老爹还加了补充：“准定！准定！”

三柱儿偷偷瞄了大嫂一眼打趣道：“到时候呀，大嫂准定手捧捷报笑成一朵花儿了——！”

大家被他的话引逗得欢然大笑起来。大姑娘儿也“日出冰消春风暖”她那起先凄哀悲呛的面上油然粉得似夏日荷花样儿了。

那贾家的贵宾房内坐于妹妹贾莉莉身旁的郝大嫂自大柱妻德惠一出场，她就把视线一直定在了她的身上，一秒也没有离开过。因了对饰演德惠的韩二姐怀有愧疚感，现在特别敬重地关注着她。郝大嫂也急切希望自己丈夫饰演的大柱儿快快出场。她于是在舞台上搜寻起来，只见：

朗月当空，秋风飒飒，树叶萧萧。大柱儿身着军装左胸一片血红跌跌撞撞地跑到堂内唱道：

    进门来满屋静悄悄，阒无声家人睡之睡。

    中秋节赶回我家门，看一看爹娘弟妹们。”

大柱儿没惊挠熟睡的爹娘弟妹遂回房寻找妻子德惠。德惠默默地依靠在窗前。她蓦地发现了大柱儿便怡然一笑跑过来与他热烈拥抱接吻。经了好一会儿他俩才平静下来。

大柱儿深情地说：“我英勇痛杀日本鬼子立了功，我真想立刻向家里报喜啊！我想家了！我想爹娘了！我想你呀！真的呀！”

德惠颤动着声音娓娓而谈：“自从我俩分开后我好想你呀！那是朝思暮想，夜夜梦见你我别说有多快乐了，常常格格格地笑出声来。可是，一笑醒来你却不在我的身边儿，我又哇地哭了起来，我那泪水常常把枕巾湿了好大一片儿！”

大柱儿柔情似水：“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特意回来看你啊！”

德惠喜悦而又眷恋地：“哎，我俩终于在一起了。我好幸福啊！可你不会再走了吧？呵——？”

突然她摸到了大柱儿胸部那团血迹，她惊问道：“咋了噢！啊！咋了噢？痛吗？要紧吗？——啊，啊啊啊……，你中弹了，在心脏这儿呀！您不会是……天啦——！呜……”她抱住了木然而立的身躯放声恸哭起来……

那东厢房贵宾室的郝大嫂因了那天误会自己丈夫与韩二姐感到异常内疚，此刻看到这里不禁为大柱的壮烈牺牲而悲痛致极也为德惠失去了亲爱的丈夫倍感惋惜，一阵强烈的刺痛致使她浑身颤动着坐立不稳，双手蒙住脸“哇”一声嚎啕恸哭起来。伴在身边的贾莉莉深切同情地一把抱住了她并用手绢为她拭泪。经了惊吓的贾老爷和贾三叔也急赶过来抚慰。

那楼下剧场内原本已然哀叹低泣一片，经了郝大嫂的牵动也爆发出一片悲切的恸哭声来。

那舞台上的德惠停住了哭惊惶地看看露天剧场又望望那二楼包厢，止不住又放声恸哭起来。经了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她边哭边将大柱儿扶去见爹娘。

此刻剧场又方始恢复了平静。那台上的剧情又按原定程序继续向下发展：

   “回来了就好，”华大妈喜上眉梢：“先让为娘仔细看看！哟！是瘦了点，黑了点，可是还顶精神的呀！哎——，红光满面的，准定是又立新功了！你好好休息，我问到啥你也先别回答。——现在一家人就欢聚一堂了。正是‘月满人团圆，月团圆，家团圆，人团圆，全家人的心一都团圆喽——！”说罢又格格格地笑了起来。大家因了感染也开怀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华家充满了欢乐、喜庆、祥和与热烈的气氛。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三柱儿去开了门，一个浑身尘土的身材魁梧的军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的声音有气无力：“这是华大柱的家吧？中秋夜我终于赶到了啊……这是华营长的一等功勋章，还有奖状。他是全营全团的榜样。我是他的营副姓傅。他十分机智勇敢还善指挥打仗，我们一个营就消灭了日寇三个营。只是……”他已泪流满面话语哽咽：“就……在这次追歼战中，他，他蓦地发现远处丛林中火光一闪他急忙用身体掩住了团长，他，他他他……他左胸中了日寇阻击手的枪弹,团长得救了他却壮烈牺牲了……”

那东厢房另一间贵宾室内坐于魏乡长身旁的周团长此刻又回到了那激烈残酷的战场。他再次看到那双方激战的场面，那我军英勇杀敌的气概，那日寇溃不成军尸横遍野的景况，那大顺用胸膛替团长挡住了日寇阻击手子弹的壮烈形象，那团长悲痛欲绝全团举哀的凄哀情景……一一都立时呈现在他的眼前了。他“呼”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行了一个军礼，向英勇牺牲的壮士致敬……

那舞台上，众弟弟和弟妹齐声惊呼：“不——！大哥中秋节已经回家来了——！大哥不会牺牲的！”可当大伙回望大柱刚才落座的靠背椅，那里却已空无人影了，大伙不禁陷入了悬肠挂肚与惆怅迷惘。

傅营长抽泣着：“那时，团长悲痛欲绝，全团举哀……这是……营长的军服、战斗笔记本、伯母送他的长命锁，还有……德惠嫂子……送他的……小圆镜，一面是镜面……一面镶着他和嫂子的合影……啊！啊……”

华大爹原本多病一听噩耗悲痛致极竟晕倒在木椅上。

华大妈两眼噙着泪强忍住悲痛一一点看儿子的遗物。她一手握住了长命锁，另一只手将小圆镜递给德惠媳妇，望着极度悲痛木然而立的儿媳颤声说道：“德惠儿啊，哭吧哭吧，哭出声来吧……呵……”自己并无哽咽可那泪珠却似串珠般滚落下来……

德惠媳妇看了一眼婆婆“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妈！大柱儿牺牲了！他那魂魄已回来看望我们了……”说着说着竟泣不成声，一瞬间晕厥过去……

婆婆心疼地一把抱住了媳妇，二姑娘儿和芹芹急忙拥住了婆婆。二柱儿三柱儿小心地为爹揉搓胸膛。所有的人一都放声恸哭，这哭声惊天动地！

那东厢房贵宾室的周团长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触情生悲“哇”一声痛哭了起来，那魏乡长急忙将他安坐到坐位上。周团长这边刚平静下来，那右侧的王家二老又悲声大作。那王大妈涕泪横飞浑身颤抖已然悲痛致极。那王大伯一抹泪水便一把将老伴抱到怀里用下巴抚慰着她的头顶，自己的泪幕蒙住了双眸……

“别……哭了，呵——！”那王大伯温柔而又严肃地说，既透着安慰也透着自豪。“大顺是我俩的好儿子！抗战一爆发他就上了前线，连连立大功，杀了那么多的日本鬼子，为永宁河和巴蜀人民争了气！为中华民族解放战争出了力！他的牺牲值——！他是我俩的骄傲啊——！”

王大妈直起腰抬起头是那样的豪迈与坚定：“对！大顺是我俩的骄傲！全永宁河全巴蜀全中国的骄傲！大顺牺牲了我们还有二顺、三顺和四顺，把他们全送到前线去，直到把日本狗强盗全消灭光！”

至此二老对视了一眼便昂头挺胸眯缝着双眸平视着前方，俨如两尊壮伟的英雄塑雕。

剧场内的观众因了台上台下的感染那抽泣声、哽咽声、嚎啕大哭声浑然一体在剧场上空回荡。突然，那西厢房中贵宾室的郝大嫂呼地站了起来振臂高呼：“消灭日寇！为壮烈牺牲的勇士报仇！”贾老爷、贾三叔和贾莉莉一都跟随着振臂高呼。接着那东厢房贵宾室的刘家二姨太、大太太与刘老爷也站了起来，整个露天剧场和后厢房内群情激愤纷纷一抹眼泪振臂高呼：“消灭日寇！为壮烈牺牲的勇士报仇！”震怒声一浪高过一浪久久未能平息……

那台上二柱儿突然跪倒在爹娘面前请求道：“爹、娘！儿子不孝，不能再奉敬二老了，儿要上前线消灭日寇为大哥报仇！”

华老爹早已苏醒转来，扶起儿子亲切地说：“乖儿子快快起来。”华大妈也

扶了儿子心疼而又赞赏：“儿子，有志气！爹、娘送你上战场打鬼子！”二姑娘儿也接说：“二柱儿，妻子送夫打豺狼！”

三柱儿也跑上来站在爹娘的面前请战：“爹、娘，我也去打鬼子！”爹、娘

齐声说：“都去！都去！”

那傅营长惊喜交集，走上前来道：“你们华家真是全国老百姓的楷模！大柱牺牲了二柱上，前仆后继英勇抗日！——不过三柱不能去。应留在古镇，一来奉敬父母二来在本地也是战斗。相信你们全家也看到了，古镇也即将变成激烈的战场。你们将肩负起粉碎日伪敌特的惊天阴谋和粉碎铁杆汉奸的卖国阴谋的重任！前方后方都是消灭日寇都同样重要都同样光荣噢——！”

“那好吧。”华大妈微笑着点头。“二柱儿就交给你了。让他扛枪多杀鬼子兵！三柱儿留下来带领我们，包括大姑娘儿、二姑娘儿、三姑娘儿，啊——，芹芹，明日我就把你与三柱儿的婚事办了，从此你就是我华家的三姑娘儿了，好，三柱儿带领你们，加上爹与娘，还有本镇的众乡亲，大家团结一心坚决粉碎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配合华北、华东军民夺取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

二姑娘儿两只眼睛泪光莹莹缓缓走到二柱儿的身旁恋恋不舍：“二柱儿，你随傅营长去吧，别牵挂我噢！我会好好的。爹娘我会好好奉敬着的，你就放心好了。我，我……我,我会惦记你的，我期待着你消灭了鬼子兵披红戴花回来与我团聚！不许……啊；啊！——好好进步，多打胜仗！”她恋着他鼓舞着他却自己的泪珠禁不住滚落了下来。她急忙一转身站到了大嫂与芹芹的中间牵了她们的手一齐举起来：“我们会听爹娘的话，我们会服从三柱儿的指挥，团结全镇乡亲，坚决粉碎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

芹芹的爱国热血沸腾了，她昂首挺胸走到舞台的前缘一甩长辫子用手抚于胸前两眼平视着前方深情地演唱自己创作的新歌《古镇，我美丽的故乡》：

    ……

    岂容日寇来进犯，誓死捍卫您尊严！

    英雄儿女齐上阵，抗日全胜谱新篇！”

三柱儿跑步上前，携了未婚妻的手与她合唱自己谱写的一首新歌《爱国青

年团结起来》，

    ……

爱国青年团结起来，

扛枪上前线打豺狼！

留守家乡粉碎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

保国保家保卫圣神的土地！

建设繁荣强盛的新中国！

歌声未停，爹、娘走了上来；大姑娘儿二姑娘儿二柱儿走了上来；傅营长走了上来；本乡乡长走了上来；爱国小学校长和学生走了上来，中学师生走了上来，工商界的志士走了上来，周边乡村的农民走了上来，左邻右舍的父老乡亲走了上来……大伙臂膀挽着臂膀齐声唱起来：

……

爱国志士团结起来，

扛枪上前线打豺狼！

留守家乡粉碎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

保国保家保卫圣神的土地！

建设繁荣强盛的新中国！

舞台上演员们热血沸腾斗志昂扬；舞台下观众也热血沸腾群情激昂。观众纷纷站了起来振臂高呼：“把日本鬼子赶回老家去！”“把来犯的日寇坚决彻底全埋葬！”“团结起来，粉碎日特汉奸的惊天阴谋！”“团结起来，保国保家保卫圣神的土地！”“团结起来，建设繁荣、文明、自由、富强的新中国！”

随着阵阵呼声那竹纤担队员沿剧院四周墙壁展布开来，似一条舞动于天际间的金龙盘绕着剧场，让观众扬眉吐气！令日特汉奸胆寒心惊！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