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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座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7-25热度:0

让   座

 正午交完班后,我轻松地离开岗亭。

我有些自得。因为我六十五岁才退休,比我那上一批同仁多站了五年岗亭,为全市人民多做了五年贡献;可我扫一眼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有序过往的行人,一股别样的滋味隐隐地升了起来:我喜欢这座岗亭,我喜欢这份工作,我更喜欢这样做贡献啊……可今天下午就要办理退休手续了,我不免深情地恋恋地回望了一眼我风风雨雨守候了四十余年的岗亭,又滋生出难以割舍的情结。

好在我今天下午要办的事顶多,令我无暇太多地思虑。我妻子五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退休了。她是地矿专家,勘查矿产的杰出功臣。几天前赴北京出席表彰大会将于今天回来,返程班机下午3:20降落。就要见到她了,别说我心里有多高兴了。还有呢,我儿子和儿媳快四十岁了,都是博士生,正在深圳从事一项机密的研究工作。正因为如此,他俩既没功夫看望二老也无暇照顾刚满四岁的可爱的儿子。孙子上幼儿园接送的“光荣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肩上了。我乐得竟然用手在下巴尖钳了一把,我不禁立刻笑出声来:钳什么钳啊,昨晚才修了面,连胡子茬儿都没了呀!

我庆幸自己向来处事慎密,计划周详,行动敏捷,拟办的事儿从

不拉下一星半点。我今下午也应当如此:两点半办理退休手续,三点去机场,四点半去接孙子。就这么着,我欢快地迈开了大步……

就在此刻,大雨倾盆。车辆濺起水花疾驶,行人奔跑起来。我正欲穿上雨衣,突然发现小区门侧一个中年妇女正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手中的雨伞被风卷走了,身子一个趔趄跌倒于雨地里,双手揉搓着右腰挣扎着在那里打滚。我几个箭步冲上去将她扶了起来,只听见从她痛苦的沉吟中透出了几声断续凄楚的呼救:哎哟……疼死我了……肾结石……急炎!快!医院!快……

我倏然脱下刚上身的雨衣将她裹了,背着她去拦车。在众多好心人的帮助下立即上了刚启动已离站的公交车。我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径直冲向“老弱病残孕带小孩的专座”。

我首先看到的是左边四个座位一都坐着三位老太太和一位体弱多病的老爷子,唯右边坐着一个穿着艳丽满面春色的女孩。我迅疾向她投过去乞怜的目光。她只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盛气地晃了晃齐肩短发,漫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公交车前行的方向。

“请行行方便,将座位让给病人坐坐。”我柔声细语恳求她。几乎期待她大发善心。

她掉过头来,仅只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却对疼痛极至卷曲在怀的病人不屑一顾。唇片一撇又转向车行的前方了。

她的表情令我立时产生了对年轻人的一股偏见。

……曾记得清明回家扫墓。并顺便去理工大学探望四十年前为我授课的老教授。公交路线从南向北行驶了10个站,尚有6个站才能到达目的地。我身背大背包,肩挎沉沉的旅行袋,一手还拧了一个盛着杂物的提包。我虽身板硬朗,可年岁不饶人,重负之下超越六旬的我每每向坐于身侧的男青年投去乞怜和求助的目光,他却回报我的是冷漠还透着几分讥谑的神色。可刚到第11站上来了两位衣着大方的中年妇女,他竟彬彬有礼地让了座。

“女士优先。”出于对他的偏见,我没能管住嘴,不禁轻声柔气地冒出了这么一句。声音虽小,却也已剌红了他的脸。

我以为我的偏见理所当然。却被几天后的事实粉碎了。我那五十刚出头却满头银发的外侄女婿送我返程上了去机场的公交车。一见“银发老人”,一位近二十岁的青年立即为他让了座。他并未落座仅只冲我狡黠一笑便强行将我按坐于那个坐位上了。我对那位青年诚挚一笑,可我内心不无愧疚。近旁那位看上去还不足二十岁的女孩,立刻站了起来洋溢着亲切与温暖,轻轻将“白发老人”扶坐在她原来的座位上了。我又一次不禁脱口而出:“看看,当代青年多有社会道德与素质!真值得点赞!”可我这话是嘤声递到他耳畔的。

也许那少男少女听到了,也许他们压根就没听到,仅只是一种自得,他们转过脸来朝我俩微笑着,透出了礼尚、诚挚、欣喜与满足……

一想到此我拍误解了面前的女生。我便向她轻轻移近半步。

“小姑娘,请理解,病人疼痛得快支撑不住了,就行行好,让她坐坐吧。”我对她说。语气是那样的亲切、温和,还流荡出无尽的期待。

她随即转过头来,一脸怒气:“理解?我咋能?!当然啦,你会理解的,因为……因为……”她意味深长地将右手中指和食指伸直向身侧晃了晃。

我顿觉脸发烫。感到一种羞辱与委屈。真想上前抽她几耳光。可我哪能呢?

我此生从未出手伤过人,即令我碰到了极难处置的事情。我于是一面强力支撑着身体以保护病人,一面竭尽一切努力镇定自己。

我倒是平静下来了,可车内的公众却被激怒了。一位天真的女孩恼怒道:“你好意思坐哪里?你给自己定什么位哟?”身侧的微胖的女孩眼珠向上一翻讥诮道:“莫不是定了那专座的第五位,‘孕’了呗!”那位坐于两位女生后侧的墪实的男生一脸的讪笑:“瞧她那么点年龄,肚子又平平的,要是‘孕’了才怪!”他的话立即引得车厢内哄然大笑。也不知是取笑‘佯装孕了的女孩’呢还是取笑那竟‘关注女孩体态的男孩’呢?笑声未落车后座的高壮男生一脸严肃:“即便是‘孕’了,那又怎么样?站起来挪挪位,就‘坠胎’了不成?!”车厢内又是一阵哄笑。

“怎么啦?”那位女生高扬起因恼怒而形变了的嗓音:“都是些乳毛未干的浑小子和愣丫头,想起哄了围攻了?!我今天就‘孕’了!就怕坠了!要想知道有几个月了,就由他来代劳吧。”说着用手轻轻钳了一下站在自己前侧的那位身材修长面色腼腆的男生袖管。那男生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一下就懵了。过了好一会才眨眨眼冲她苦苦一笑,旋即转向起哄的人们,一脸的无奈,仿佛乞求他们别再逼迫她了。

一看事态正在扩大,我急忙出来息事宁人:“我说,大家都别说了,我就靠在这铁杠上好了。”我果真迅疾抽出一只手绕过铁杠,两腿沿车行方向叉开站立把身子稳稳地依靠在那铁杠上竭尽所能保护病人。

一见这情形,几位老人让座未遂;倒是那几位小伙姑娘强力将我和病人拥了过去安坐于他们挪出的位置上。两位女孩还爱怜地亲切地轻抚着病人的肩部与腿部,那男孩尽力伸出臂膀护住两位女生,以免她俩因了车体颠簸而跌倒。

我无限感动,却企盼早早到达医院。

下午六时我们乘坐的出租车一直开到宿舍第二单元的门洞前停了下来。

我抱着病人,我的妻子一手抚着病人一手从后背猛力助推着我,我们艰难地上了四楼。我转脸睨了一眼旅行袋在肩满面倦容的妻子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好。

她泰然一笑走过去轻轻叩了三下门却不见动静。倒是左侧人家的门开了。那位全市家喻户晓的道德模范郝大妈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走了过来:“嘿!我一眼就认出您俩来了!优秀交警,杰出探矿功臣,一对模范夫妻!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啊,有病人?谁生病了?还顶严重的。她家人呢?”她不用分说就疾速跨步上前重重地叩响了门。

门开启之处闪现出一个睡眼朦胧的女孩。她一见了我和我怀中的气微声弱的病人,便惊恐万状,呆立在那里半响也没能说不出话来。

“你在这里干吗?你不是那个不肯为病人让座的身怀有孕的年轻女子吗?!”我诘问,气冲九斗。

她涕泪横飞浑身乱战……突然呼唤了一声“妈”便扑了上来抱住病人泣不成声。

目睹了这一幕我那铁石心肠也竟然软了下来。我心说:“让洗面泪水也洗却你心灵的尘埃吧。”

她宛如听到了似的勇敢地抬起头来,是那样的感激涕零,眼眸里流荡出悔改的诚意与决心。她转过身执抝地将她的母亲背着向里屋直奔。

我向她和郝大妈转达了医生的嘱咐:待消炎后下周为她做肾摘除大手术。经一番商议才将相关事宜安排就绪。我于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可我倏地身子一震惊呼出来:“我的宝贝孙子!”遂向她们微微一笑算作道别,便一手提过旅行袋一手挽了妻子的臂膀火烧火爎地迈过门坎向楼下奔去……

后语:这是耳闻目睹的真实故事。旦愿我们人人都提高素质,共创文明城市。

                 王孝荣 2016年7月23日 于赣州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