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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春天(二)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3-01-22热度:0


  看到这“GZDZ”四个字母,老四突然想起来,这中年人早晨就是赶了这趟车来的。那时他是满面喜悦,还有些兴奋,跟谁都打招呼,亲热得很。在乡里算得上见多识广的老四没弄懂这人是哪一路。
  汽车磨磨蹭蹭,缓慢地在乡野行进,天色昏暗。在汽车的簸箕中,中年人的手机响起了,“放心,我明早一定准时赶回大队。”“没关系,大事要紧。”中年人的声音浑厚,可能因为疲惫的原因显得有些沙哑。
  “听口音,哥子不是本地人吧。”老四看他放下了手机,好奇地问。
  “我就是龙兴人,下寨的。”
  “哦,不会哟,你说话可不像本地人,再说下寨我熟得很,我有个二姑就在下寨,我咋没见过你。”
  “下寨的田三娘,你知道不?就是我老母亲,我出去早了,口音变了,自己倒没觉得。”
  老四恍然说道:“就是田三娘家的,哦,知道知道,我二姑讲起过,说她大儿子田兴盛考学进龙门,哎哟,风光得很。”老四拍着大腿,“搞了半天,就是你呀,老哥子不好意思,我年轻没见识,不识真佛,嘿嘿,来,抽烟,抽烟。”
  “对了,人家说老哥子你进城里找了大钱,住的是大房子,开的是好车子,咋回来没开个车,莫不是装穷嗦。”
  中年人脸上露出苦笑,“我哪儿是挣大钱,要真挣了大钱,还不把老母亲接进城去。”
  “在哪也不容易。”老四点点头,心里却想“哪个晓得,又不找你借钱”扭头扯闲了。在他转头时,田兴盛分明看见他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
  田兴盛烦闷地点燃了烟,熟悉的景致在他眼前一晃而过,灰青的烟子在他眼前弥漫不散。家在农村,离家进城也有二十来年,但乡下的家总让他觉得温暖。去年从接手煤矿勘查项目,他一直在工地上忙,就连年三十也在工地上,他给手下弟兄说:合同工期紧,大家伙忍耐忍耐,把这个孔最后几米打完,给大家放大假。年三十夜,他亲自去带班,他知道,兄弟伙全盯着,他这个机长不带头,这事就干得不漂亮,也不是他田兴盛的风格。这二十来年,从钻工到技术员一直到项目经理,他从来都干在前头。机场的人没有不信服他的。他常说:说得好不如干得好。再苦再累的活他总是冲在第一,每次他都是最早上山,最后下山。等到煤矿勘查野外施工弄完,他连夜坐火车赶回乡下老家,几年来,地质队市场好项目多,他都没顾上回家看望老母亲,今年和几个兄弟妹妹约好一块过个闹热年,他算计着一定赶上过大年。
  田兴盛早上往家赶的时候,他并没想到在家只能和母亲见上一面,仅仅只有几个小时。
  到家正陪母亲说话的功夫,就接到单位打来的电话,要他赶回大队。他一直犹豫着走还是不走,也许是他为难的神色让老母亲觉察出来。他本想把大年过了再走,可老母亲硬是拄着拐杖把他送到了村口。操持了几十年,挺直的腰板不知何时佝偻着,母亲倚着杖,身后是田兴盛小时候上上下下的槐树,当年他离开村子外出求学时,突发奇想在树干上刻下了“再见”两个字,而今这两个字已辨认不清,只在刻字的地方隆起一团树瘤。田兴盛背着包,瞧着老母亲那白花花的头发,看着母亲强打精神露出的笑容,一种酸楚涌上田兴盛的心头。田兴盛的目光四下里巡逡,他低下头,几茎盘桓错缠的根须牢牢地缠结在一起,支撑起这株几百年的老槐,他突然觉得这突起的根紧紧地依附着大地,竟有些像母亲额前条条皱纹。虽然他不常在家,老母亲都托给在乡下的弟妹,但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爹死得早,是母亲一直在操持这个家,没能在母亲面前尽孝,让他做儿子的深深的愧疚。他这次回家匆忙,心里突然有种凄惶不祥的感觉,好像小时候在林子里迷路了无处可依,只能一声一声地叫唤着娘。他竭力隐忍着眼眶的泪。
  “盛崽,单位那头是大事,娘分得清,我身子骨还硬朗,你小幺妹和妹夫在的,你放心,不要牵挂娘了,倒是你在外边要多注意,打井找水,是修德积善的事,娘支持……”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正月十五清冷的月渐渐升起,在林子间犹如黑白版画。狭窄的山路泛着白光蜿蜒伸向远方。圆月无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