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质队的生活

我有三个家
黄河滩
开满梨花的园子
帐篷

我有三件宝
指南针
短刀
天上弯月

坐破吉普
我到路边小店买烟
路上
打死三条咬人的狗

偶尔
有大雁飞，飞过之后
天空
啥也没有


   戈壁滩上

已整整三天
看不到草木，看不到村镇，只有鹅卵石，只有风
没人知道，我已厌倦远方

我担心，再这样不停地向前
勘探车队也许会误入地球的另一端
或另一个星球

天又黑了，恍惚中
我看到了酒店，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维吾尔村庄
还有丰满的女人

揉揉眼睛，我似乎清醒了，但见绵延数公里的车灯
在戈壁滩上又瘦又长，仿佛一把把鬼火，又好似一个个幽灵
在游荡

   勘探车队过娘子关

有人停下车
支起铁锅，生火做饭

还有上百辆卡车
蜗牛一样爬行

卡车内，我摇下窗玻璃
点燃一根烟卷

我看见朵朵白云，一会飘在河北
一会又飘向山西

   地质勘探队

我在地质勘探队那么多年
似乎并不真正了解它
它漫行在一个国家，以及另一个国家，却不曾迷路
它拥有那么多的荒山、野岭、雪山、大漠，依然在路上
以至于每当推选队长，我恍惚觉得，我其实在等千年前的那个徐霞客归来
或许徐霞客已经成佛，每一个队员都是他的化身
日子久了，我发现
路是走不完的，我尽管回了城
但我的指北针还在，依然十分清晰地把北方和南方
指给了我


   夜宿天山克孜尔宾馆

停住破吉普
登记，拿钥匙，进房间
放下背包
把皮靴踢到桌子底下

开电视，又关上
拔出腰刀，放床头，转身推开窗
让夏夜的凉风
吹进来

对着镜子
想路上遇见的
一个女人，以及
鹰的翅膀

脱掉上衣，从背包中找出药丸
左腿结疤的伤
仿佛旧工衣上的
一块补丁

或许，月亮
才是疗伤的最好药丸
那一夜，它在我床头
亮了又亮


   离开勘探队多年之后

还有破卡车吗
还能看到那个瘦小的女队员吗
她枙子花般的眼神，她的一行行脚印
还在雪地上吗
那小白杨一样的十八岁和二十岁还在吗
那些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师傅和工友，还能再回到这个尘世吗
此刻，我来到当年的勘探队基地
我看见天上云彩还是当年的模样，老房子空荡荡的
几只小麻雀，一会飞来
一会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