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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二十二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6-23热度:0

第二十二章  小莉之死

小莉睡到后半夜轻轻地起床小解。可她坐起来后又不想动了,她在想事。那剧场爆满的场景,那花木兰一家和谐的气氛,那穿越剧场通过后门的心跳,那与三哥相拥相吻的甜蜜,那曹贼突如其来的暴跳如雷,那惊心动魄的巨响与那杯碟狼籍的场面,以及三哥那难分难舍的眼神与陶姐迟妈那让人感到情温意暖的微笑……一都历历在目。她自己也觉到自己时而在哭时而在笑时而柔情满怀时而愤怨填膺,复杂多变的心绪犹如西洋镜画面轮番转动着直弄得她倍尝疲惫,她又瘫软地躺下了。她睁大着眼睛盲然地望着茫茫的头顶的空间在搜索着什么却什么也没搜索……渐渐觉到头沉沉的晕晕的无法自我,身子倏地一闪就不知去向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清醒了一些,她用手重重地在自己的臂膀上掐了一下,隐隐生痛,她对自己说:“是真的醒来了啊!”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觉到湿润湿润的,她断定已不是泪而是汗了。“我不该醒来啊!”她十分懊恼地轻声自语起来:“那是啥声音把我吵醒的呢?”她偏着头聆听,万籁俱寂。只在西厢房那边有扇窗隐隐透着灯光。这就奇怪了,那房间原来是二姨太的卧室。自从二姨太被罚负石沉河后那房间阴森森的,别说晚上有人进去住就连大白天也无人敢走近半步。

不知是好奇还是心血来潮,她竟然要‘麻着胆’(壮着胆)去看过究竟。为了不惊挠迟妈和院内其他人,特别是不愿惊挠那些令人着呕的兵痞,她轻脚轻爪地下了楼梯,悄无声息地穿过院坝,飘飘然来到西厢房大门,她忆起了平时这扇门轻轻带一下也会发出“吱呀”声,即令是风掀动门扁也会发出这种令人胆寒的声音。

她犹豫着是否要推门时却意外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她于是像一丝风样飘了进去。她穿过厅房看见了那房间的两扇窗正透着明晃晃的灯光。还从二姨太曾经砸东西时将玻窗砸破的那个多角的小洞里飘来烤鸡与白酒的香气。她循着那香气从那小孔往里寻看,天——!竟看到两个身着黑色的大衣大袖扎着腰赤着脚用白条裹着头的粗野的大汉,正在疯狂地撕鸡腿扯鸭翅大碗大碗喝白酒。那凶恶样子犹如野狼撕食羔羊一般。她忆起了她爹去世前曾对她说过“见了穿大衣大袖和服的日本人你要赶快躲开,不然你就遭殃了!”他俩就是穿和服的日本人!她经了突然袭来的这一惊吓弄得浑身直冒冷汗,差一丁点惊叫出声,她急忙理性地用手掌捂住了嘴,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西厢房。待她重新躺到床上时直觉到气也喘不过来心也快要跳出了胸膛。

天刚麻麻亮迟妈就来到小莉的床前,见她还安稳地睡着就没有惊挠她。过了好一会见她依然未动就走向前去仔细一看,只见她圆睁着眼一动不动,着实给吓了一大跳了。“病了?发烧?”她急忙用手考考,“没烧呀,哪里不舒畅噢?”她又伏下身去来回盯视了小莉的脸,不觉惊叫起来:“哎呀!眼睛肿得像金鱼眼,面色腊黄,你!你通宵没睡觉?”接着她把小莉扶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小莉才开口说话:“没事儿。迟妈别紧张。我只是给惊吓的。一会就好了。”

“别吓,讲给迟妈听吧。”迟妈抱住了她的双扇一面安慰一面请求。“咋样的场面啊?看把你给惊吓的!”

小莉看着迟妈的脸,吞了一口口水缓缓地讲述了昨晚深更半夜看到的情形。迟妈一听神色立即紧张起来:“这还了得!日本人都钻进大院了,这里还住得吗?——哼!不是我说你,那多危险啊!你太冒失了噢!”然后她独自搓着手:“这怎么办?是现在就离开还是过一阵才走?这?这……”她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来。

此刻小莉在她的耳畔悄声说了几句,她俩的脸上都显现了一丝微微的笑影。

第二天梳洗已毕,迟妈就跑到大太太的床前轻声柔气道:“对不住了大太太,惊挠你睡觉了。”

大太太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问:“啥事儿?说吧。”迟妈才说:“小莉喜欢画画,她想去字画店一面挑几幅好看的买下,一面送一幅自己画的去表糊。我俩到外面吃豆浆油条。行吧?”

“这有啥不行噢。”大太太说着翻身起来从床头柜衣篼里拿出了几个铜板递给了迟妈。迟妈献媚般连声道谢。

迟妈与小莉来到场口上第一家豆浆油条店。这是全镇最出名的“真(郑)豆浆”,生意很红火,大铁锅翻炸着油条,大瓦缸装着豆浆,八张桌除了最外面的一张仅坐了一个人外其余的一都坐满了人,柜台边还站了不少买了就走的客人。

迟妈和小莉刚一坐下就发现邻家未开启的店门前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兵痞”正用眼睛斜睨着她们。待她们与他们的视线相对时他俩就把脸转向街对面了。

小莉给迟妈递了个眼色,迟妈会意便走了过去拍了两个人的肩膀:“两位兄弟辛苦了,”边说边掏出两个铜板递了过去:“去街对面那个酒店打几个‘单碗’(几碗白酒)再买盘花生米儿以好下酒,以解解馋,消除疲劳。并在这里等着,我俩去去就回,再与你们一道回曹府。”

那两个兵痞正流着涎口水真是求之不得。又当着三姨太的面觉着顶有面子了。于是接了铜板高高兴兴地跑进那酒店里去了。小莉与迟妈用完早点就急急往字画店赶。

罗家小楼上。按约定罗子敬、陶玉秀和“戏尖子”易剑锋一早就坐在一起研究陶玉秀创作的新戏剧本《回家来看看亲人》。看见小莉与迟妈气喘吁吁地上楼来一都迎了上去让座递茶问寒问暖。

“迟妈、小莉,你俩这么早就急急地赶过来,一定有要紧的事吧?”罗子敬和蔼地望着迟妈与小莉亲切地问:“别急,慢慢地给我们说说吧。”

经陶玉秀一番鼓励,小莉便将昨晚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述说出来。起初还是一脸的惊恐,渐渐地她变得震怒了:“原先我以为曹贼卖国只是暗中勾上地方恶人,等日本鬼子兵从南洋进入古镇时组织欢迎和维持地方治安,那曾想他竟早已与日本狗特务暗中勾搭上了,还不晓得他们早就干了多少坏事了?”

她停了停,怒火燃得更旺:“我一想起我父母惨死在他的手下,我就恨不得敲烂他的脑壳!我原想早早逃出曹府与三哥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现在我想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我现在就要摸透他那烂心肝臭五脏,给他‘昭’(披露)出来!昭得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唔——!我要昭他的皮!敲他的脑壳!打他的‘七寸’!我要……”她止不住悲愤竟放声哭了起来。

其余四人一都静静地让她发泄与哭诉,对她不无理解与爱怜。然而对她所要采取的行动却相互交换了眼色并不以为然。

小莉收住了哭声怯怯地看了看他们。发现大家都没出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就不好意起来。

等到小莉平静了罗子敬才亲切地对她说:“仇一定要报。国仇家仇要一起报啊!从今往后,你陶姐通过迟妈与你联系。你陶姐代表我们,你和迟妈一定要听她的哟。”

陶玉秀接着说了她拟定的初步计划:“今天下午五点钟迟妈和小莉从曹府出来,肖三哥在正街的口子上接你们,通过鸡市上小巷穿过鱼塘坎下文庙陡坡,再越过顺河街穿过大石桥到达新桥后折下河边,沿小溪竹堤边的田埂小路直接到大湾头码头右边的沙坝边,上船渡到中坝,然后再沿竹堤荫蔽下的小溪涉水绕到中坝尾角,最后上隐没于竹丛中的小船,暂时在那里住几天再做安排。请子敬哥和易大哥指点。迟妈、小莉,你们看行不行?”

罗子敬、易大哥和迟妈都点头说好。小莉依旧平静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肖三按约定下午五点就在正街口等。左等右等却不见小莉和迟妈的人影儿。快到天黑了他只好到罗家给罗子敬和陶玉秀说了此事。

上灯时分陶玉秀拿了一卷经了表糊的国画来到曹府门前。她一抱拳:“两位大哥请禀告三姨太,她的画已表糊好送来了。就说陶姐在门外等她哩。”

小莉与迟妈来了。陶玉秀没有马上将画递过去,却劈头就问:“你为啥没准时出来?今晚半夜能行吗?”还没等她回答,又接着严肃地说:“如果不按计划行事,往往会失败的。你先别急着看画,今晚半夜行不行?呵——?”

“这,这,我有点不舒服。”小莉显然没有同意。边回答边接过了表糊的画卷。还没来得及展开就被突然出现的曹团长夺了过去。

“嗬——!是这样一幅图啊!”他一边展开一边叽讽道:“怎么?崇拝女英雄!”

“是呀!你看她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表现出无比的英雄气概。哪个不喜欢?再说啦,她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抗击外敌入侵,屡建战功,在一次大的战役中击败了敌寇还救了元帅,保卫了国家安全。这种爱国主义与英雄主义的品格,凡中华民族爱国志士都无不树起大拇指称赞她效仿她。她影响和激励了多少代爱国儿女!在当今日寇进犯我国领土的特殊时期所有爱国的英雄儿女都以她为榜样在各条战线英勇杀敌!”她原本想说“上前线英勇杀敌”一想到日伪敌特的阴谋一想到古镇也是战场就改口说成“各条战线”。还特别加了补充:“无论前方或后方,无论华北华东还是西南或古镇。”

这一番话直令曹团长语塞半响也说不出话来。经了一番镇定他终于佯装夸赞起陶玉秀来:“陶小姐真不简单!你看你,小小的年纪竟懂得这许多,还能言善辩,滔滔不绝!令人佩服!陶小姐是稀客,请到府上共进晚餐,陶小姐可否愿意?”

陶玉秀明知黄鼠狼给鸡拜年,就直言拒绝:“不必客气,我有事正忙着哩,马上就走。”

“那改日也好。请陶小姐给个面子哟。”他眼珠一转又找到了话题:“那,多少钱?我给你吧。”

“你给?——真是大笑话!凭啥哟!”陶玉秀一阵恶心直想吐。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你的钱呀是‘大’钱,要用来购买武器,购买枪枝弹药啊。再说了……”她把话有意顿住,经了好一番思索才说:“你的钱呀——,在我看来,是不义之财不洁之财不轨之财,你说是不是噢?别,别,别发火啊,我应该添上一句:还是不礼之财!我这是说,我可以收小莉啊三姨太和迟妈的钱,就是没理由收你的钱!对不对呢,团长先生?”

曹团长又被抢白了一顿,呆立在那里哑口无言。

陶玉秀见好就收:“曹团长,恕我无礼了!我的确有急事,我先回家了。”末了向小莉与迟妈递了个眼色,示意要配合行动,然后一转身往回走了。

那曹团长阴沉着脸眼露凶光望着她远去的方向。

天黑了。小莉称身体不爽一直躺在床上。迟妈心急如焚,也不知道她生的是啥病,既不请大夫也不让为她送汤倒水,还一个劲地劝自己休息。迟妈心神不定,在那忙上忙下也不知咋样才会忙到点子上。

夜深了。迟妈用手考了考小莉的额头不见发烧,就放下心来:“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有‘计划’哩。”然后轻轻退了出去。

万籁俱寂。小莉轻轻移至窗前,在等待一种她早就期盼的时机。过了不知多久,那西厢房原二姨太的房间又亮起了微弱的灯光。她深知她没有配合陶姐的计划不仅会惹陶姐生气还会给子敬哥他们的大事儿带来影响。这影响有多大她怎么也想像不出来啊。她心里萦绕着自己的小计划,她发誓要摸清曹贼他们的底,揭他们的疮,治他们的命!她这样做了,会让全镇乡民都知道他们的罪恶根底,都不会受他们的蒙骗,都会与他们干到底;她这样做了,也算是为父母报了仇啊!

不知咋的她有些犹豫。“我算是干了桩大事,可我能干成吗?——就算干成了,我能顺利逃出去吗?要是,要是……”她觉到她难以往下想了,背靠着玻窗静了好一会。然后她又接上了思绪:“要是,要是我出不去了,我那日益思念的三哥会咋样啊!”

她倏然忆起了父母,她渐渐将双掌合拢置于胸前开始祈祷起来:“伯!娘!我这么干完全是为了报国仇家恨啊!是尽忠尽孝啊。万望二老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成功后平安回到三哥的身边。”祈祷完毕她转过身仰面望着天空拜了三拜。

小莉添加了百倍的小心,悄然无声地下了楼梯穿过院坝越过厢房大门与过道,飘然来到那房间的玻窗前,透过那个小孔往里张望。这次她看到了五个日本人和那曹贼正鬼头鬼脑地聚首用中国话商谈。他们的声音很低,她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偶尔听到“武器”与“枪弹”还有啥“务必加紧准备建立自卫队”,余下就怎么也是听不清楚了。她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就急忙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用于素描的碳化笔解开衣襟在里层写下“武器”“枪弹”“卫队”六个字。她再想听下去,却听到了房内推凳起立的声响。她慌忙扣上扭扣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西厢房。

正待她要举步上楼梯时头部吃了一棒就人事不省了……待她醒来只觉到自己被绑了双臂丢在一间只开了一只小小天窗的黑暗屋子里,被一根冰冷的金属丝套上了,勒紧了,一阵生痛她就离开了她仅只生活了17个年头的世界。

天刚亮迟妈一如既往起个早去看望小莉却发现她床上空无一人,心里一慌就尖叫起来。并在楼上楼下都找个遍,还跑到院坝、西厢房及花园等四处找寻,始终不见小莉的踪影。她慌了,预感到一种不祥的事可能发生了,她心疼致极,欲哭无泪。愣愣地毫无目标地向前挪步……

一个年纪较大的丫环径直向她走来,却两眼平视前方漫不经意地又擦肩而过,就在此刻她声如蚊蝇地低语:“小莉已被勒死抛尸永宁河岸了。”她犹如没说话一样依然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了。

待罗子敬、陶玉秀和迟妈赶到大湾头河边,看见肖三儿已哭得死去活来。罗陶一左一右扶起了肖三儿百般安慰。

此刻迟妈发现小莉一只手紧紧攥着好像紧握着啥东西。她将小莉的手指扳开发现小莉手心里捏着一支黑黑的东西。陶玉秀看了心里立刻明白了:那是自己送给她作素描的碳化笔。小莉用来写字或记符号吧。她掏过衣兜啥也没发现。就在这时她发现小莉还有一个衣扣没有扣。她有所醒悟:“这小莉一向害羞,不可能大意到少扣扭扣吧,一定是在衣襟内藏啥东西了?”说着她让迟妈给她解开了衣襟。果然在衣襟内层显现了“武器”“枪弹”“卫队”六个字。

罗子敬、陶玉秀立时就明白了所发生的事情。

罗子敬、陶玉秀和肖三儿合力厚葬了小莉。罗子敬还召开了支委会,一致通过决议追认小莉为烈士。

肖三儿一天都没有进一粒饭,眼里总是饱含着泪水。天快黑了依然俯头呆呆地看着他心爱的人躺过的草地。“小莉呀!你咋就走了啊!你不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要与我快活地生活在一起啊——!我为此而等你呀,你咋不提前说一声就先走了啊!你抛下了我,我该咋个活啊——?”此刻他能止住低泣可怎么也无法止住那涌泉一样的泪水。

经了突然袭来的沉重打击的肖三儿也没来得及细想,遂寻了岸边丫杈不高横向河面伸出的枝干,将自己裹头的长长的白布挂了上去并在下端打了个死结,就疾速将头挂了上去。仅只感到咽喉一阵哽塞与剧痛竟不知自己去了何处……

在迷离间愰惚听得“龟儿枉为男子汉”的一声骂,自己似“嗵”一声掉进水里……似捞出了水面……似平放到地上了……

他有气无力地缓缓半睁开眼,似乎看见邻家仅比自己小一个月的粗大辫子李翠翠正俯下身来面对着自己,那骂声又起:“龟儿枉为男子汉!”然后自己又不知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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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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