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沙梁（组诗）

张守刚

一、想起红沙梁

夕阳西下
红沙梁沙土更红
盘旋而上的那条小路
伸向白云深处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那个脱下外套抱在手里的人
坐在山坳的青石板上
喘息
他要趁着暮色
爬到山那边的家里
山下的层层梯田   暮归的牛
瓦屋上的炊烟
都是那么和谐
一个村妇在呼唤谁的乳名
是该归家了
想起红沙梁
就是想起那些村庄  房屋
以及村庄里的人和
以外的事

二、风吹过红沙梁

起风了
柏树  青钢树……
都沙沙响起
红沙飞起
又落在旁边的庄稼地里
那些生长着的蔬菜
被打痛了脸
包着头巾的老农
揉着眼睛
他抓起一把红沙土
在手里掂了掂
微笑轻轻在脸上荡开

三、挑煤的人

天还没有亮
山路上开始有人走动
他们的扁担上
裹着蛇皮袋子
晃动着红沙梁的惺忪睡眼
解放鞋一步一步丈量
“沙沙”的路

煤在山那边的沟里
趁太阳还没有睁开眼睛
他们要和时间赛跑
把阳光和汗珠
都踩在脚下

担子很沉很沉
脚开始打颤
太阳快要偏西了
挑一担饥饿和
黑色的煤  回家
把红沙梁抛在身后
倒在今夜的梦里
沉沉睡去

四、迎亲的队伍

唢呐响起
红红绿绿的嫁妆
颤悠在红沙梁弯曲的路上
谁家的女儿哭哭啼啼
远嫁他乡
该走的已经走了
该留下的还没有回来
红沙梁生儿育女   传宗接代
那些被接回的新娘和送走的女儿
让红沙梁充满人气

五、坟

在红沙梁的一些山岗
坳地   沟边   村后
一堆堆红土
望着远山  在沉思
那些逝去的先人
枕着骨架
在里面睡着了
不知道外面的红沙梁
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在坟上添土
又放起了鞭炮
不知会不会把里面的人
吵醒

六、一个人，一群人

一个人在路上走着
往上走的陡坡坎坷
一群人在路上走
道路充满活力
他们拉家常
东家长西家短
再长的路  再陡的坡
也会轻易被踩在身后

一个人孤单失群
自己和自己交谈
和眼里向上爬行的路较劲
眼睛累了
沉重的腿里像吊着一群人

一个人走过红沙梁
一群人走过红沙梁
红沙梁干燥的路上
看不清谁的脚印

七、风

风扯下黄家媳妇晾晒的被单
风掀开正要发芽的小麦
风撩起路上扛着锄头下地的人的衣服
……
它调皮   像个小孩
红沙梁到处都是“沙沙”响的声音
风推着季节向前走
秋天就被扔在地上了
接下来是冬天
它变换了角色
开始从背后抽出尖厉的刀子
在每个人的脸上
割 

八、枫树林

那些红着脸的叶子
一片一片往空中飘
最后掉在地上
染红了整个枫树林
走进阴暗的林子里
有人将枫叶
一一拣起
放进日子的深处
红沙梁   在枫树林的
黄昏   更红

九、黄昏

夕阳拉长了暮归人的影子
鸡鸭吵着进了夜宿的巢
红沙梁又开始一天的平静
只有那些忠实的狗
守着木门
恶声恶气地叫
山们喘息
沉重的巨大的黑影
静静地
听小溪鸣响

十、山岗

风摇着树影
山上哗哗啦响成一片
密密麻麻的松林
洒下变色的松针
山岗上  那么多站着的树丛
或青或黄变幻着日子
季节从它们身边走过
将红沙梁的沧桑
一一展示

十一、溪

从山下一路下来
就这么哼着  唱着
它有时也歇一歇
在平缓处  然后
拐一个弯  就溜到了
地边的沟里
挖地的人蹲下身子
捧起水来洗洗脸
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在清清的水里晃动
还有那些牵着手的山
它们那么亲热
就像
人离不开水一样

十二、树影

天黑了  它们还是那样
站着  夜风吹过
它们只摇摇头
或者哗啦啦地叫
没有风的时候
它们静静地
像守夜的人
在红沙梁的每个角落
静静地生长
它们秘密的成长过程
人们无从觉察
只有在夜里
孤单的夜行人
总会把它们当成
夜的守护神

十三、打柴的人

明晃晃的柴刀在山间挥舞
砍动的树叶在山间飞舞
打柴人
砍下汗珠和树叶
山间杀气腾腾
一棵树轰然倒下
一片丛林轻易消失
打柴的人
没有觉察到
那些慢慢成长起来的生命
在他的手中  瞬间
就会变成一堆火焰
背着一座山回家
他感觉不出沉重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