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

灯火跳跃
风一吹  就熄了
黑灯瞎火的乡村
仅仅听得见远处传来的
狗叫声  谁还在趁着黑夜赶路

母亲咳得厉害
玉米叶在火塘里点灯
用嘴“呼呼”吹燃
拿起来又熄了
两只老鼠在墙角打架
我睁大小眼睛
看见的只有恐惧

煤油灯终于亮了
母亲以手捂着
我仅仅看见一小块光明
和母亲在灯影里
越发深的皱纹

满山都是草啊

那么多的草  青青的
丝毛草  狗尾草……
在初秋的阳光下
幸福地颤粟
它们在等着有牛羊经过
将它们高兴的吃掉
等到明年春天
再发出嫩嫩的小芽
可是冬天不远了
放牛放羊的人
还是不见踪影

在夜的炉火旁看书

冬天提前来了
紧偎炉火
夜在窗外悄悄来临
在灯下看书  炉火正旺
文字温暖地进入内心
撞击灵魂  又在想像
之外  游走

窗外传来一声  两声狗叫
是谁在黑暗中赶路
试图乘着夜的翅膀
抵达黎明

在红苕地里

太阳醒了
红苕地里一片生机
红苕还在泥土里熟睡
等到掀开泥土的那一天
它们就醒了

红苕叶青葱  笑盈盈地
那么多蝴蝶在里面飞
白的  花的  灰的  都很调皮
这是下了一个星期雨后  初晴的正午
山村里静静的
只有那些躲在红苕藤下面的小青虫
在欢唱

有阳光的日子真好
那么多看得见的笑容

又有风吹过竹林

风有节奏地吹过竹林
竹子们一齐点头哈腰
这一阵风
比先前的那一阵风
要大  要猛
竹子摆动  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那些调皮的小孩
在拼命地朝竹林撒沙子

风吹来  天气就更冷一些
田野里劳作的人们
干劲更大了

他们要在冬天到来之前
干完这一年所有的农活

杂草

田边  地里  小路旁  沟垄边
那么多杂草在争着生长
有的叫得出名字
丝毛草  铁丝烂……
它们在春天里一起从泥里
爬出来
到了冬天又一起枯萎
对于人们
它们的存在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是秋天了
它们有的开始憔悴
有的依旧绿着
等着冬天的到来

那么多野花呀

那么多野花呀
为谁开呢
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她们在秋天的阳光下
幸福地微笑
美艳动人

花不一定是开在春天的
在秋天
这些无名的花
吸引来更多的蜂蝶

我甚至弯下腰去
吮吸那一朵黄色的小花
看她羞红的脸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多么干净的风呀

风从北边吹来
过一阵又从南边吹来
多么干净的风呀
一会儿吹来新鲜的泥土气息
一会儿又吹来清草的香味
不陶醉怕是不行了
就干脆找个风口
任风抚摸疲惫的脸
这时候
我的模样就是
风的形状

躺在草丛的花猫

悠闲或者慵懒
它躺在屋前的草丛中
眯着眼睛
接受阳光的抚摸
有只白蝴蝶歇在耳朵上
它懒得搭理
尽情地享受着这个
寂静的正午

这些日子
老鼠们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那些漆黑的夜里
猫很空闲
它开始放松警惕

这样的阳光
在草丛里
它觉得自己不是一只猫
而是一个饱食三餐的
懒小孩

露水

露水打湿裤腿的清晨
太阳还没有出来
娇羞的蒲公英有些怕冷
垂着泪珠儿
在等着什么

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小鸟儿
在草丛中跳啊跳 
翅膀上沾满露水
沉重得飞不起来

秋天已经走了好远
在这样的早晨
我穿过野外的草地
寻找露水最晶莹的一粒
我宁愿自己是一棵野草
让身上挂满晶莹剔透的快乐

蒲公英

它说自己宁愿开在秋风里
春天里的那些花太艳
太俗  太功利
在秋天的阳光里
淡淡的  悄悄地
给丰收的田野上缀点什么

就算那些爱花的小孩
来采摘一朵  两朵
戴在头上  也没关系
灿烂在小脸上的笑
把秋天玩耍得暖融融的

等到降霜的时候
就谢了
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躺在床上看书

用棉被温暖身体
以文字暖和心灵
这是一个冬天的上午
寂静的乡村
我听见文字以分行形式
细细流进我的心里

躺在床上看书
我在文字面前
显得多么矜持
它们黑压压地穿过冬天
在通往春天的路上
又发新芽

稻谷

秋天来了
它们在田里黄灿灿地弯着腰
为了人们
它们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在风里雨里等着收割的那一天

镰刀舔着阳光的日子
稻谷们扑咚扑咚跳进打谷场上
一片丰收的喜悦  涤荡着
平日里静寂的山村

稻谷熟了
炊烟里飘着米香

爬上高山给诗神打电话

再往上爬几步
就和诗神越来越近
电话开始有了信号
那些山石都黑着静立着
我和它们都不相识
但我和诗歌有缘
在这个离市侩很远的山村
爬上海拔几百米的山上
给它打电话
风吹来
松涛阵阵
也无法阻止我和诗神的交往  
挂上电话
一片深秋的落叶
打在肩上
我感到岁月隐隐的
伤痛

在山村

太阳从这边升起
又从那边山落下
我在太阳升起前起床
又在太阳下山后进入睡眠
在山村
日子就这么简单

山村

倘若没有这个“村”
这山便是荒山野外了
长满石头和虫子
连树也显得孤僻
一棵不搭理另一棵
只听得见风声
呼呼地追赶
看不见的东西

山里星散着几户人家
有炊烟  有鸡鸭
有人在拉家常
有小孩在哭闹
有山歌从那边响起
这边的山抢着应和

这就是山村了
有人试着走到山外去
带些消息回来
这山村就有了生命的活力

那一群鸟儿

它们在草丛中跳上跳下
叽叽喳喳 
即使你轻轻走过去
它们也会惊起
有些大惊小怪地
同时飞走
一只也不落下
它们同时飞向另一个方向
在另一个草丛歇下来

这是一群什么鸟
周围的人都叫不出名字
每天都在屋前屋后的草丛中
欢快地叫着
给人们带来很多快乐

拖拉机

它一个劲地爬着  咆哮着
却寸步难行
屁股上冒着黑烟
拖拉机手胀红了脸
生气  但没办法

乡村公路上
常常看到这样的情景
破烂不堪的公路
处处都是陷阱

那些肩上背着沉重东西的人
也像是拖拉机
他们来回走在欲望的路上

还有什么比这种生活
更丰富的呢

解放鞋

它的颜色和庄稼地里的禾苗
一样亲切
它的样子和农民兄弟们
一样憨厚
它沾满泥
泥里裹满朴实的勤劳
解放鞋走进地里
和泥土相处非常融洽
解放鞋走进城里
城里人就看到了
很多粮食

这些年

这些年
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徘徊  至今
都没有想清楚
一些生活的细节
偶尔被生活挤在
门槛之外
看到自己落魂的样子
就想回家

这些年  总想回家
却被家忘记
在很远的地方
找不到回家的路

终于有一天
被家重新收养
细细打量这个家
却又感到那么陌生

张守刚，重庆云阳人，生于70年代。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在《诗刊》、《诗选刊》、《诗潮》、《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作品》、《四川文学》、《中西诗歌》、《读者》等报刊发表诗歌，有作品入选《中国诗歌导读》、《现代诗三百首笺注》、《朦胧诗二十五年》、《中国打工诗歌精选》、《中国诗选》、《年度最佳诗歌》（连续7年，辽宁版）等选本。出版有诗集《工卡上的日历》、《徘徊在城市和乡村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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