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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好久没有吃饺子了

来源: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作者:张艳时间:2022-06-02热度:0

北方人过什么节,都要用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来解决。饺子成了身体的一种需求,更是对隆重生活的美好展示。

不要说冬至、大年、正月十五、立春、端午、立夏、八月十五这几个大节,就连小年儿、正月二十五、三月三、四月十八这样的小节小日,都要包饺子来烘托气氛。仿佛不吃上一碗饺子,就没有过节似的。

冬至吃饺子,是有讲究的。“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古人认为冬至是阴阳二气的自然转化,是上天赐予的福气。此节源于汉代,相传是不忘“医圣”张仲景祛寒娇耳汤”之恩;过年吃饺子不用说了,“初一的饺子初二的面”。谁家不是大年三十就开始剁菜和面,柳木擀杖来来去去,一个个圆圆的饺子皮忙不迭出炉,再变成一盖帘一盖帘的大肚饺。过年吃的饺子轻易不换馅,除非家中有亲人变故,不然去年过年时吃什么馅,今年就还得是。我不知道这是乡里何年遗留下来的风俗,只是悄悄地遵循着;正月初五叫“破五”,又叫“捏小人儿的嘴”,过年谨言慎行的各种禁忌可以解除了,这一天的饺子馅就可以跟大年三十的饺子馅不同了,任由你喜欢的菜来做馅。也有人说,这一天是财神的生日,那就更得随着财神的意愿了,财神的意愿不就是自己的意愿嘛;正月十五吃饺子?不是吃元宵吗?不吃。乡里也不把这一天叫元宵节,不喜欢跟风逐潮,自己研发出一套经济实用的饮食风尚;立春,吃饺子。《说文解字》认为“春,推也”,有春阳普照,万物滋荣之意。有的地方称为“咬春”,饺子的形状又是如此符合“咬”这个动词;端午不是吃粽子吗?不,饺子也可以代替;立夏吃饺子,吃过了饺子夏天就立住了,同时吃完还打着饱嗝上秤称一下,《越谚》卷“风俗部”载:“称人,立夏日称之,可免㾏夏。”上秤一称,重了几斤,说明吃得饱,过的是好日子;入伏时,吃饺子。“头伏饺子二伏面”,这时小麦已收仓,新打下的面口感香,那得赶紧地吃顿饺子;农历八月十五就是中秋节,乡人叫成八月十五,恰恰是和农耕时代人们过日子翻日历看“黄道”相匹配的,一盘月牙般的饺子同样是与月亮里的嫦娥共赏。

那一年,我和妹妹考试双双得了班级第一,母亲高兴得忙着洗菜和面,好事一定得有一顿美味的饺子跟进。

在母亲的认知里,吃饺子是最隆重的庆祝方式。她常是对着月份牌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要过哪个节气了,会提前折个角,嘴里念叨着一些我听起来又土又老的顺口溜。最后演变成了,每到节气要吃饺子;家里来亲戚吃饺子;我考上县城的中学住校去,吃饺子。我们归来或离去,与月份牌上的节气同等重要。“出门饺子进门面”,这句话充满了人情味儿。多少年了,父亲返回工作的城市时,娘总是郑重地包饺子,且不管内容(馅)如何,单是蕴含的那份祝福也能让即将踏出的脚步心满意足。热气蒸腾中,饺子似水嫩嫩孩儿面,喜庆、热闹;似一个个元宝,个个涨得滚圆,出门前吃了元宝状的饺子,定会财源滚滚,一路平安。

饺子,我最喜两种馅。韭菜和白菜。春天,喜欢吃韭菜馅,秋冬喜欢吃白菜馅。古人说,蔬食以春韭秋菘滋味最胜,秋菘,白菜的雅称。柳绿时,春韭刚刚冒出鲜嫩的芽,那样子,是终于熬过漫长严冬的欣喜,虽然还弱弱细细的,但毕竟暖春了,不愁长。“正月葱,二月韭”,初春的韭菜最为可口。过了春夏,饺子馅就多是白菜了,那时的苦寒日子,没有什么可吃的,若是白菜馅里加上一点肉,简直成了美味珍馐。

苦和霜吃得多了,会对甜格外珍惜。白菜下霜后打回来的最甜。常常是,飘着雪花了,冻得哆哆嗦嗦,跟娘围上围巾去地里拔白菜。拔白菜是需要用巧劲儿的。一棵菜,外围的枯叶不要,抓住白菜的主体向左一拧再向右一拐,菜就会连同根部松动了。这时拿镰刀轻轻一砍,大部分带着泥的老根就留在了地下。白菜拔回家了不立刻码起来,晾上几日,走一走水汽。娘会把外部的菜帮扒下一层来做腌菜。几把粗盐粒和青绿的菜帮支撑着那个冬去春来的日日月月。把生长贮藏在咸盐里,是乡里最为原始的“化学冰箱”。那时的粗盐粒真咸啊,白菜的酸香味,盐粒可谓功不可没。

那时的大雪,一到冬天就下起来没完,大雪封了门,娘也不心慌,窝在灶前包饺子,成了最好的消遣。往往是包上几盖帘,密密地码放在南墙根下,盖上麻布,一会儿雪压上来,它们就成了小雪山。日子过得紧巴,和面也不全是麦面,总是要掺入一些细玉米面高粱面。或者做成饺子粥。这是乡人们发明的一种吃法。饺子面放了玉米面,筋性大减,煮时容易破,那就在煮饺子的水里做文章,玉米面代替了白水,先把水烧开,下饺子,煮至饺子漂浮起来,下调成糊状的玉米面,继续小火煮出玉米面的香来,这样,有粥有饺子,一锅里全有了。天寒地冻,吃上一大碗这样的饭,全身暖暖的,再在热炕头上一靠,困意弥漫,梦里都是好日子。

新绿渐起,腌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有那么几日,晒干的菜心被娘精心地泡发包饺子,等我从学校回来,大肚饺子早等着我了。

一年总有那么几天,地里忙不过来,家中饭桌上还是会有一碗冒着尖的饺子,左邻或右舍送过来的。热气蒸腾中,一份乡邻的暖意朴素又浓烈。

一代代人,和村庄一样,和年年种的白菜一样,一茬一茬地生长,故乡的一切似乎是一种酶,时间长了就贴附在人的胃壁上,身体最忠诚于自己,贫贱不能移,富贵不相忘,无论生活发生了多少变化,胃口一点都不会变,吃惯了饺子的胃隔些天就会咕噜一下,又咕噜一下,发出提示音:好久没有吃饺子了。

   那原来的好时光,跨过沟壑,一下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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