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躺在长河的怀抱里涅槃寂静,无奈晴空万里的炸雷,惊醒雪域高原深处苦恼,纷纷祈求惺忪的慧眼,再次寻觅经卷丛中的福祉。
一座佛塔就是一株参悟天机的大树,两座佛塔就可相依成林,三座佛塔就是复层的森林,108座佛塔就是郁郁葱葱的密林,超过108座佛塔更是莽莽苍苍的大森林,人行其中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还有佛塔八式,小佛塔错落有致地叠垒成大金字塔,恰如万林之林的园林,仰望可见释迦牟尼蹒跚跋涉的身影,踉跄攀爬的足迹,何况凡尘里的凡人,只能栖居于飘飘渺渺的地平线上,默默无言地放生心灵。
佛塔之外的旷野是经幡部落的世态,大帐篷式的经幡独居显要的领地,伞状宝塔式经幡挤占空隙,旗杆式经幡见缝插足,丝状“风嘛旗”穿梭结网,俨然成为经幡的集镇,荟萃千姿百态的形体,融合五彩缤纷的颜容,让微风来尽情念诵经咒,令细雨来全力洗涤图像,只有日月星辰的光亮,读得懂天书,悟不透无字的幡条。
步入塔林深处的转经长廊,顺时针的脚印只能三圈复三圈。经筒吱吱呀呀的诵经声,开启灵智昏昏然然的意绪。恍恍惚惚中自有神谕,情不自禁地让人穷尽一生,去抵达超然世外的佛缘。
在这离天很近的地方,以塔林为圆心,经幡之外即是茫茫无际的草海,青稞地如风平浪静的港湾,油菜花似潮起汐落的岛屿,黑帐篷就像漂泊流浪的扁舟,马牛羊宛若随波逐流的鱼群……若诗若画的人间圣境,要死要活地阴阳轮回。
每天都要捧着洁白的哈达虔诚地祈祷:天降风调雨顺的吉祥,地生五谷丰登的如意,人在吉祥如意中长寿年丰。
在藏历新年的喜庆中,切玛最先换上精巧玲珑的衣钵,左手紧抱籽粒饱满的炒麦,右手托起细润醇香的糌粑,塔状的头顶插满五彩缤纷的罗萨美朵,以及临近冰点的酥油花,端坐于藏式桌柜的正中,用舒心的笑脸,接受亲朋好友真挚的敬意与美好地祝福。
每当春耕和秋收之时,切玛必须亲自走遍田边地角,在歌声中撒下希望,在彩袖里获得太平,令炎夏的冰雹与隆冬的凌冰,跟随歌庄的步伐,漠然皈依业果轮回的大道。
切玛是谁?苍天之下,终生万象。
切玛就像慈祥的母亲,穷尽生命呵护温馨的家园,再用善良一心为儿女们祈祷吉祥。
即使你的背影安居在异域风土,脚印定格到天涯海角,魂灵寄托在尘缘之外,但亘古不变的切玛,始终是你血脉唯一的故乡。
如此华贵的名字,隐含尧茂书的遗愿,不散的魂灵昼夜都在沿江两岸呼唤,唤醒那些不甘水葬的望眼,穿过密不透风的幡林,皈依弦子生生不息的人间天堂。
宛若锋利的刀光剑影,劈开层叠堆积的崇山峻岭,逼迫泛滥的水系归顺从善的主流,源源不断的旋律滋润千万里的生灵,让汹涌澎湃的福祉凝结绝美的风景,充实一代接一代的乡土。
恰似扎根高山峡谷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枝叶引来不辞辛劳的生命。珍珠般的城镇放飞希望的憧憬,氆氇状的村寨固守恬静的夙愿。看那碉房展开炊烟的翅膀,麦地哺育悠扬的锅庄,虫草收敛艰险的古道,寺庙吹响法螺的信仰……是一方水土养活了一方人,也是一方人养活了一方水土。
就像一条吉祥如意的金丝哈达,紧紧抓住满腹经纶的白塔,涤荡洪水的哀伤,稀释泥石流的悲痛,疏浚堰塞湖的凄惨……逐水而居的生灵,与其在阴阳两界的生死轮回中乐极而悲,不如在茫茫大自然中自然而然地繁衍栖息。
如果人生是长江,金沙江正值青春期,恰逢少年最当时,迎着旭日的光芒奋勇前行,写下浩浩汤汤的新篇章。
在经纬度彻底迷失方向的地方,圣洁的雪花瞬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凌,昼夜反射出日月的光芒,照耀滚滚凡尘中的芸芸众生。
尾随雪豹的足迹,让无牵无挂的魂灵,攀登至云海深处,任由雪鹑的天籁之音,潜移默化尚有的一丝地气。待到雪连花盛开的时候,放纵锋利的山岭,去切割瓜果状的地面,释放汹涌澎湃的江河,图腾冥冥之中的三千大千世界。
既然选择了直立生活,就只能镇守不胜寒的最高海拔,吸取夤夜的火闪,呼出正午的炸雷。令南来北往的桑烟,坐等东奔西跑的炊烟,然后携带穿过太阳雨中的彩虹,抵达目空一切的净土香巴拉,让灵魂静悄悄地安息。
每次积雪崩塌,都违约了朝山会上的虔诚祷告;每次冰带断裂,都辜负了山王庙前的顶礼膜拜。其实,万物原本没有脚踏实地的名字,何谈虚无缥缈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