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年华榨油的父亲

红头斑鸠，被父亲带到田里

就一块坡地，是种玉米，还是黄豆

争论不休

一向可好！稗草和叶蓼

以敌对者的身份

挥手致意

在父亲眼里

庄稼和野草，都有灵性

识别善恶美丑

一锄头下去，秋天就到了

天空越长越高，而父亲

是逐渐矮下去的

一株黄豆

路过人间

我们约好一起晒太阳

却想着，最大限度占有别人的体温

毫不留情的，挡住花草的笑脸

我们伐树，我们开采

我们用一副身躯，穿两辈子的嫁衣

一生的长度，圈出无限的领地

我们批判大雾，抱怨噪音

动用高科技，打探鸽子的秘密

我们，从不否定自己

认为海浪涌上沙滩，毁灭了证据

身上长出铠甲，遮盖了野心

多么迷人的山岗

多么诱人的泉水……

一盏灯，生命尽头的慨叹

麦子熟了

秋天不是躲雨的季节

满地的麦子

脱去藏青色的蓑衣

如果连绵的秋雨

迫使一块土地拿出金针、银线

缝补臆想和推测

麦子熟了，它们用全部的成熟

把天空扎出血色

母亲挑出最锋利的麦芒

挑破硕大的麦粒肿

麦子倒下了

在一场望不到边际的秋雨里

原谅了逐渐加码的秤砣

飘摇不定的钟摆

以及

一些人武断的学说

旁白

风俗，是你败坏的

蜜蜂和蝴蝶，是你惹恼的

人们说：香风宝马为你而来

溪流，追随你的脚步

杨柳，飘摆你的裙裾

骨感的桃李，效仿你的丰腴

我却感受到厮杀与呐喊

汹涌的马蹄

满城落花，孤单的背影

渐变的想法，是一尾鱼

游过笙歌和战鼓；游过喧嚣和死寂

你躲进泛黄的春天

不肯转身

平年

种枣树，收五谷

所有贫瘠和劳碌的区域

都是你的领土

野草漫漫，山花灿灿

你是游民，也是土著。虽面黄肌瘦

却有365平方公里野心

二月折柳，八月返乡

平常的年份，心里贮存多少雨水

答案：永远大于自身

平生余年，一笔一划，先撇后捺

采桑、锄禾；汗水洗亮

褪色的

薄暮

砖石的高度，碰着夕阳的肩膀了

可还是看不见老屋的炊烟

和母亲头上，被晚风吹乱的白发

嫩黄，灰绿。篱笆上的豆角秧

蒙住鸡鸭的眼睛

你的口袋里没有种子

裤脚鞋袜，粘不上苍耳和蒺藜

却感觉自己

像一株移栽的高粱

背着大山赶路的人

渐渐模糊的手势

一句热辣辣的吆喝——

趁着太阳还没有钻到混凝土里

拧紧最后一根螺栓

雪粒击打屋顶

谁偷换了冬天的笑容？老黄历撕毁旧账

藏在枕头里的，十二张欠条

一打皱巴巴的日子

烟味、汗味……就是没有铜的气味

马蹄一再奔踏。起早贪晚的风

扶起腰酸背痛的影子

扶起颤抖的拐杖，望眼欲穿的娃娃

劈啪作响的盼望，被一场雪越拖越长

你只要三两棉花、二两蜜饯

一不留神——

白色念珠堵住腊月的咽喉

青蛇睡在瓦片下

一截木头，僵在村口

雪粒，密匝匝

砸在一步之遥的屋顶

生存是一生的病灶

草原，定格在五星级酒店的墙上

风吹草低，工笔或者写意

佛甲草开花，肆无忌惮

白云是梦境中披挂在敖包周围的哈达

绿色，成为一个边缘词语

父子的那达慕大会，卷起一捧黄沙

流失祖先的毡房和马匹

时速100公里，雄鹰飞不出一场雾霾

马头琴声充斥甲醛的气味

父亲是一只孤独的羊

一直走在找寻羊群的路上

作者：琪轩，本名田秀芬。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诗刊》《星星》《诗选刊》《作家》《飞天》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