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沂蒙山区,寒气依旧,清晨,路旁稀少的草梗、落叶上,霜,尽情展现自我。于是,处处可见小小的银针、闪光的银冠。
“姥姥,老舅咋能捡到柴火,而我就不曾捡到。”
八十多岁的姥姥已经满头白发,她小心拿一把草,慢慢塞进炉膛,说道:“你老舅吗,那是用锄头把路边上的草根锄下来,然后借助风,让草和土坷垃分开。”
那时节,我年龄小,拿不动锄头。我自豪的是,在青岛念书的大哥暑假回家,给我打就一副大铁针,母亲用麻绳捻出的长绳穿过铁针,形成独特的捡落叶工具,于是我和伙伴们到河边将落叶穿出一串,高兴拉着回家,成为煮饭的柴火。
二哥是不干这种活的,他带着大姐,一个人偷偷爬到树上,把树枝折断,扔到树下,大姐捡起来,匆匆运回家,如果让大队护林员发现了,就麻烦了。
小心别摔着,更要注意不要伤着主枝,母亲叮咛。
父亲在自家院子、房后,分别栽种了榆树、槐树,院子中间还有一株本地槐树。
春天,榆钱金黄,我和弟弟爬到树上,小妹妹就会在树下高兴的接住挂满榆钱的树枝,老母亲也会用它烙饼,周围的邻居常会过来拿些。
房后的槐树开出白色的花,母亲说,槐树花不能吃,吃了会得浮肿病。六零年困难时节,不少人就是因为吃多了,得过浮肿病,也有病死的。
我和弟弟听着,有些担心,有些害怕,但依旧悄悄爬到树上,采下来,与小朋友分享。槐花的甘甜,滋润着我们原本缺糖的味蕾。
初夏时节,院子里那株本地槐树,花蕾开始努着嘴,碧绿与雪白相伴,这是采摘的最好季节。母亲举着杆子,亲自动手,收集未绽放的槐花,放在簸箕里,晒干,而后到供销社卖个好价钱。母亲听人说,这槐花,可以做颜料,染军装,也有人说,这是一味中药。这让我和小弟多了更多的遐想,何时能当兵,穿上一身绿军装。
神奇的用途,都不及拿到钱的那一刻,因为如此一来,姥姥就可以来我们家,我们也能吃到大米干饭和带少许肉的炖土豆。
大哥小的时候,姥姥就格外疼爱他。她对大哥的期望,就是有一天自己老去时,大哥能够为她买副棺材板。
父亲知道大哥的实力,更知道岳母的年龄。所以,父亲在自家菜园的地边种了一排杨树,希望能派上用场。
父亲的母亲,1938年农历三月二十五日,一队日本兵从临沂出发,当进入莒县十字路时,采取了烧光、杀光的残忍行径,奶奶带着9岁的小儿子,惨遭杀害,而后十字路的近千家房屋被烧光。
父亲没有了母亲,结婚后,对岳母就像对自己的母亲。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小弟考上大学,行前担心家里没有柴火,用握笔的双手,把一筐筐青草放在太阳下晒干。以后,老母亲每每说起,就带着心疼、带着欣慰,难为才十六岁的孩子。
当小弟暑假回家,家里不在为烧柴为难,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让田野焕发了生机活力,家家粮满仓、柴满场,家乡人再不用为柴火担忧。
小弟毕业后,分配到园林部门,种树与种果树,成了他的奋斗一生的职业。原来只有一家乡级育苗场,之后,许许多多个体的育苗场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弟弟的苗圃场,成了十里八乡人羡慕学习的重点。弟弟为此也获得了不少荣誉。
苹果树、山楂树、桃树等传统果树,完成了多次更新换代,沂水红、莒南板栗赢得很好的市场效应。银杏树、侧柏、窜天杨、小叶黄杨,许多实用性、观赏性的树苗,运送到全国各地栽种,为此,弟弟的获得很多项专利。
进入二十一世纪,小弟接近退休的年龄,眼见着处处绿树成荫,弟弟笑了。当人们肯定他一生在育苗行业的贡献时,他却说:是党和国家政策好。家具用材、建设用材、生活用柴,已经不用消耗树木,树木自然多了,绿荫自然多了。
谈起当前及未来,小弟说,与发达国家相比,人家的绿化率与人均占有绿地面积远远超越我们,所以,我们的任务依然艰巨,选育优质树苗,培育百年大树,依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