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词典（组诗）

丘陵

山头簇拥一起，像簇簇火焰

烛照蓝天

我在丘陵生活、行走

不问深浅，和平仄。蜻蜓

在荷尖站住脚跟，倒影

也似丘陵

我知道能在丘陵飞檐走壁的

除了鸟雀，还有扶犁的人

他们不知疲倦地为丘陵换衣服

村庄，总是春天

打马走过一棵树

打马走过一棵树，惊动的每一片树叶

都识得风向。你的梦

像树上的一个鸟巢，和巢里的一窝小鸟

拔高，我的仰望

这是我十八岁的爱情。如今

我们都老了，鸟儿飞向了蓝天

树上的叶子，依然丰满

再次经过那棵树，叶子

齐刷刷指示给我诗和远方，弯月养活的虫鸣

躺在甜蜜里。仿佛

在为我的生命，进补

时光的年轮，和回声

我的两眼寺村就是这棵树。树下

那口大堰塘就是我的巢，蓄满

乡情，爱，与天空

两眼寺村

几条岔沟组装的两眼寺村，是一个

巨大的竽，我的吹奏

像极了柳树上的蝉，一半酸苦

一半盲目。躁动的情绪

惊走了狮子山里的“金狮子”，立在

小荷上的蜻蜓，掉进三湾堰塘

没有倒影的深渊……

一股春风翻过“黄莲树垭口”

我的吹奏让狮子山舞蹈，三湾堰塘荡漾

的回声，高过了尖峰梁子上

最高兴的一颗小草。油菜花拉高嗓门

追上蜜蜂，摇曳烛光晚宴

咬一口月色，我嗓子清凉

吹直了一条水泥路的和弦，又

吹高了一幢幢小洋楼的身价。我的竽

嵌入抖音的韵味，嵌入草木的

枯荣之力，二十二管嗓音亮起来

教我的孩子，创新了

“囊萤夜读”的意境

狮子山

小山村传说

狮子山里有一匹金狮子

男的看见能中状元

女的看见要当皇后

千里丘陵，方言绵延

弦月割不去呓语：一头

悠闲吃草的牛，莫非是

金狮子的化身；一只闲逛的鱼

莫非得到了金狮子的点化

下落不明的谣曲，掉进狮子口了

树叶、鸟鸣、月色和竹影

都是飞翔的音符。又被几声汽笛打断

怀揣金狮子的传说走向远方

我的心田，盛产乡愁

走遍南北，狮子山

跑进我的抖音，风生水起

吃下六月的惊雷，狮子山同一场雨

又把我拉进小学的习字课堂：

“狮，狮，狮子山的狮——”

坟墓

打不响的锣鼓

吹不叫的唢呐

不聚焦的摄像头

看到坟墓，我就会陡生几根白发

由于渐行渐近，我对墓碑上的肖像

和文字，产生了好感

坟墓也是一座修道院，同

风景，塔，雕塑……

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不可或缺

旧日庭院

落叶掉进空山，鸟鸣

掉在落叶上

所有的草木，欲言又止……

我捡起一片落叶，同时捡起

一枚鸟鸣，通过雁阵

回望过往

蛐蛐，然后成了旧日庭院的主角

毛毛躁躁

忽明忽暗的荒草

淹没了我的童年

摘一枚星星

我为庭院擦拭污淖

还没转身，又脏了

傍晚

乡村语言是一串蛐蛐声

雉鸡，离我的心跳只有一米远

儿子的凌波微步，护住了

几串功力不足的稻穗

大门口那棵黑桃树又踮了踮脚跟

堂屋张开灯光的鹰眼

庭院，弥漫亲切和问讯

儿子和妻子，成为焦点访谈

母亲捆着围腰从灶屋里出来，她的白发

照亮躲进竹林的弦月，一看到我们

又年轻了十岁……

夏夜

星星收藏童年的歌声，关照

所有的土地和说辞，以及悬念……

清风打节奏，一会儿蛙鼓，一会儿蛐蛐

这些稻禾里的天籁，居然

能和我们唱《同一首歌》

鸡鸣是一句不合调琶音

它打扰我们歌唱童年，却也让我们

做中国梦。牛哞

把我的潜台词诠释为腾飞的号角

妈妈用蒲葵扇同凉风唠嗑

宽恕了那一连串，没有回声的犬吠

桂花

院里一棵桂树，总爱在身上

洒些香水

隔壁家的小女孩，总爱摘一枝桂

簪上鬓角

我，总爱从小女孩酒窝里的红晕

经过，携带爱情

一只惊叫的猫咪，总爱从桂树下

突然窜出……

桂花香的时候，我正在回想

你和我的月亮

一只蛐蛐

拾起星星掉落的红晕

从我的心坎，一直

横渡到你的心坎

钻进桂花的幽香

我的世界，落满喜鹊

秋不语

大伯还在用木桶挑井水吃

秋不语

秋用落叶来铲水漂儿

从桶里捡起一片落叶，大伯随手一扔

又走向了生活。这多像他的儿女

随便去一个方向，又撵上了打工潮

井口望着天，不语

就像大伯放下水桶，望着

留有儿女背影的垭口

不语

残荷

堰塘潦草的作业

像弟弟妹妹耷拉着脑袋写的

我的批评，有时亮

有时漆黑

吃藕的时候，我才明白

残荷枯萎，是为莲藕更加壮硕

就像母亲

宁愿自己挨饿，也要让我和弟弟妹妹

吃饱，长端正

用茎杆导航

残荷，驶向天空

山峦以聆听的姿态快乐

草木以摇曳的姿势应和

我和弟弟妹妹在垭口招手

母亲又笑了

我同村庄又陌生了一些

我同村庄又陌生了一些。一条水泥路

伸出想象，没用修辞；

村小学用迥异手法，远离童话；

二伯已经去世，他孙子的目光

掺进陌生化的质疑

除了那头老牛，只有山脚的老井

可以和我，拉一袋烟的家常

我暗中指示嫦娥，从天上到水里

监视玉帝和龙王。在我心里

村庄离宿命只有传说那么远

龙王和玉帝一个晕眩，一个矇眬

村庄最终浓缩成一杯酒，略略倾斜

冬日的风

风满含爱情，和母亲刚栽的油菜

以及刚出土的麦苗，轻抚落叶

雾，邀请画漫画的太阳，缝补

生活的乐趣

池塘捕捉风的尾巴，爱上残荷

在水面书写圆圆的传奇，缠上

走在塘埂上的我的后衣襟

理了理寒气的炊烟，随风飘散

跟着传说启动景象的石磨，擂响

古老的回忆。流水也流不走

的笑意，落在每一位父老乡亲脸上

现出腊香

山垭上那棵动荡的树

是在摇头晃脑地钻研山风的方向

没有了叶片，它依然向往春天

像脱了牙齿的幺叔告诉风：

“我对山外的一切充满希望”

父亲的田野

谁把蛙鼓，安装在丰收里

月光的抚摸，比歌声更甜

陶醉一个，站在瞌睡以外的人

他与庄稼交换心得，每一道疤痕

都是一朵精耕细作的花蕾……

放眼望去，我看见丘陵的大山里

住着小山，以及挤出来的水份

多情的水，捉住四季

又从井口冒出来，奶大传说

——睡不着的父亲，豢养

豌豆麦子山药水杏宠物，用稼穑

修理小河的坏脾气

又一声咳嗽，父亲惊醒了

指点太阳出山的公鸡。飞扬的稻花

提着影子在田野疯跑，一直跑进

父亲心里。岁月如谣曲，化作薄雾

把炊烟嫁接到天上……

反哺的游子回到大山，秀稼穑模样的

恩爱，串门的自来水指点江山，小洋楼

爬上大山肩头，举办桃李诗会

在偏僻的乡村小屋写诗

像一株庄稼结出硕果，我

在偏僻的乡村小屋写诗，诗行如蜗牛

总有棱有角，动静结合

燕子的朗读，如春花绽放，时时摇曳

不同的风雨从心尖掠过，像鸟儿

在村庄的旁白里又飞过一回

夜不虚拟，找一滴干净的露水清洗灵魂

流经沧海

这些从瓦沟里飞出的诗行，像麻雀

在广播线上站住了脚，高音喇叭

又让我变成了

有根的人

我的幸福像无线电，飞出很远很远

无数的人和事，都与我有关

与诗歌有关。音韵如高速，张开

村庄的翅膀

洒满霞光的小河

搭一顶帐篷，我住在

洒满霞光的小河边

放牧传说，不背猎枪

盘旋的鹰

成为我最高明的卫士

黄莺醒来，第一声歌唱就有喷薄之势

不请自来的风，摇曳

日子的真相。万紫

千红

小镇雪花

小镇被我赋予了方言和通感的雪花，店面

怀揣家国情怀，把轻言细语

送给买种子的大爷大妈。年

赶制鹅毛被，喜迎从打工潮归来的乳名

召集雪花，我用文字的铃鼓舞为田野的麦苗

填了一阙新词，唱小曲儿的土地庙

唱出了通天之灵——“瑞雪兆丰年，

田野是三农最大的智慧”

雪花的节奏与镇小学里的读书声同调

雪花的旋律在女老师的小酒窝回荡

大于地的雪花，大于天的白

流淌小镇的神韵——漫山遍野

摆开雪莲盛宴……

我爱上这轻盈的雪原——

小镇有波澜起伏的肚量，校园也是

移动的伞影也是

命运，亦然

‍‍‍‍‍‍‍‍‍‍‍  作者简介：逍遥原名蒋咏春，四川中江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诗学会会员，德阳市教育作协副主席，德阳市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民盟盟员，教师，现任教于四川省中江中学校，居中江-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