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里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墙外是弯弓射雕的塞北,大境门长城门里门外境况迥异;有人说写的是“大好河山”,有人念做“山河好大”,墙上的四个大字很是魔性。
古称张垣的张家口,最耀眼的名片,是拥有1400多公里的长城,这几乎是北京到长沙的直线距离,从战国到明清各个朝代的长城,家具一样摆放在崇山峻岭之中,张家口被称作长城博物馆。
如果穿越到1529年春的一天,就会经历一次奇遇。明朝守将张珍为便于长城内外军民商贸交易,在长城墙上开了一个非常小的北门,就像是在长城上开了个小口子,张家口的名字便风一样传扬开去。别人的名字都是精心起的,张家口的名字似乎得来全不费工夫。
雄关巍巍,时光幽幽,张家口城市的源头竟然在城中村的堡子里。一片陈旧斑驳的明清建筑中,那个传说中的小门仍在,互联网时代的市民们鱼贯出入,街谈巷议中经常带上那位传说的先人。
自朱棣定都北京,张家口便是防御蒙古骑兵南下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天然防线,大境门被称作万里长城第一门,而且仅有此一门,而关却有众多。
原本以为张家口是边塞荒原,但其古老文明却令人瞠目。泥河湾遗址显示170万年前这里便有古人类生存,5000年前中华始主皇帝和炎帝联手在此逐鹿争霸,800年前成吉思汗十万蒙古铁骑在这里横扫金国五十万金戈铁马。抗日战争中,29军浴血奋战在八角台击毙日军师团长;1982年,建国至今我军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演在野狐岭沙场秋点兵。
万里长城,只是一个概数,自西周到明清,共建筑了21100公里的军事防御工事。风霜雨雪中,家仇国恨中,长城成为一个民族的一道心理屏障。敦厚的城门,厚重的方砖,是一般人对于长城的视觉印象。游览过山海关、黄崖关、八达岭、喜峰口等处的的长城后,越来越感觉上万公里的中国长城的伟大。但张家口长城,是中国长城最精华的一段。
在门楣上篆刻着民国时期察哈尔都统高维岳书写的“大好河山”四个颜体大字下久久伫立,眼前不由浮现出“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的幻觉,代入大漠飞沙、草原烈马、蒙古汉子氛围中。
“欲把舆图求胜概,张城第一塞垣冲。”《明史·兵志》载:“ (公元1436年)给事中朱纯请修塞垣”。且不说明清时这段长城发挥了多少作用,只说抗战之时,张家口的长城脚下真正是一寸河山一寸血。爱国将领冯玉祥于1933年在张家口建立了察哈尔民众抗日同盟军,跨越长城、挥师北上,浴血奋战、收复失地。
这里的明清长城,大多已经被修缮,略显精致。倒是一些蜿蜒在荒山野岭上的野长城,更加荒蛮、血性。一块块粗粝的石块,松散地堆砌着,隐约还有墙的模样;一座座兀立的土台,挺立在风雨中,仍有烽火台的风骨。大风中,似有战马的嘶鸣;清晨时,如有炊烟的清香。
站在张家口市区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看见环城山脉顶峰的长城;走在张家口的每条大街小巷,都在感受与长城有关的地域风情。这其中,社会的进化、种族的融合,造就了多少悲欢离合,但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痕迹依然显现,吃劲道的莜面,喝甜咸的奶茶,饮浓烈的白酒,梦中会有敖包和经幡。
随性走在街上,对面而来的女子,围着在其他地方少见的头巾,顶风逆行,操劳奔波,而她的血统中很可能有着成吉思汗的血脉。一日,在一处耸立着长城的山巅公路上,外来人走在路上已经步步惊心,却不想一个十余名中老年男人的摩托车队却呼啸而下,一如草原上追风赶月的蒙古牧人。
与张家口长城相伴并行的,还有两项人工奇迹。
京张铁路是真正意义上由中国人自己主持、自己设计、自己建成通车、自己管理的,而且又是当时中国铁路工程中最艰巨、建设成本最低、质量最佳的第一条干线铁路开工,于1909年通车。
在张家口工业博物馆,瞻仰詹天佑的塑像,一种告慰的感觉在心里弥漫。走过蒸汽机时代,跨越电气化历程,中国铁路弯道超车,率先进入高铁时代。詹老英灵有知,定会把酒当歌、一醉方休。
同样精彩的还有起源于大境门长城的张库古道,直抵古称库伦的现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后又延伸至欧洲,被称作草原丝绸之路。这甚至纳入了马克思的视野后写入了《资本论》中,“俄国和中国的茶叶贸易,茶叶由陆路用骆驼和牛车运抵边防要塞长城边上的张家口,再从那里经过草原或沙漠、大戈壁。”
走在这条已经拓宽修缮的古道上,心中仍然不免有些失落,也有些许留恋,《乌兰巴托的夜》的旋律回响在心底,夹着长调、呼麦。遥想那些商贾,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这不仅需要强悍的体魄,更需要强健的人格。他们心中自有一道威严神圣的长城,支撑着他们战胜苦难、走向财富,走进了历史深处。
一座城市,一段城墙,一条道路,能够进入千古雄文之中,何其幸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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