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草堂(二章)
一
大唐帝国的疆域何其广袤?却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他落魄飘零的一生,写满了时代的悲欢。
唯有来到成都,才开始了一段他一生中堪称闲适的日子。
在浣花溪畔,濯洗掉一路风尘,叹几口长气,呼出胸中块垒。
用一双书写锦绣文章的手,搭几间茅屋,开一片菜地。忙来经略政事,闲来耕耘田亩,偶尔磨墨赋诗,足以安顿经年疲惫的心。
老妻的头发日渐花白,容颜不再俏丽,尚可画纸为棋局,陪他消磨时光。
幼子不谙世事,弯针为钩,在溪畔钓起一串串无忧无虑的日子。
堂上燕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水中鸥日日相伴。春水流不尽,勿论秋与冬。
故人奉送禄米,虽盘无兼味,酒只旧醅,也是满心欢喜。
有客来时,不妨呼唤邻翁隔篱对饮。一醉方休,不亦快哉!
这等光景,夫复何求?
二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那是圣人之道,太过辛苦,也太过遥远。可在他心里,却是毕生的追求。
锦官城的繁华与他无关,雪染的双鬓爬满沧桑的脸颊与他无关,卷走屋顶三重茅的八月秋风与他无关,蜷卧榻里的娇儿床头无干处的漏屋与他无关……
他一心所系的,唯有天下寒士。
虽然仁政不可骤得,生活尚在苟且,但他还有诗和远方。
不如就让两个黄鹂、一行白鹭,携西岭雪的绝世纯洁,伴东吴万里轻舟,飞跃万水千山,飞向一个太平盛世,飞到一个世外桃源。
在那里,没有兵燹狼烟,没有豪强横行,没有污吏盘剥。
在那里,有广厦千万,有良田美池桑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在那里,天下寒士再无衣食之忧,只有怡情之乐……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这是发自灵魂的呐喊。
这旷世无极的慈悲,只一句,就足以震古烁今,令无数人汗颜。只一句,就足以超凡脱俗,成仁成圣!
访旧北长城(三章)
一
走近你,就走进了一段辽远的岁月。
五百多年的光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大明王朝的背影,早已模糊不清。
野草和荒凉,在贺兰山东麓的古战场恣意疯长,生生不息。
漫山遍野的坟茔,无言地诉说着这片土地千百年来一再上演的悲欢离合。
二
这是怎样的“长城”啊!
黄土夯筑,或以麻灰、青绿、黑褐色大小不一的石块间杂垒砌,从黄河西岸一直向西,绵延二十余里,在贺兰山脚下一座隆起的山头戛然而止。
仿佛一条疲惫的巨龙,匍匐在山河之间,沉重地喘息着。
远远望去,山头之上,傲然耸立的烽火台,像是高高昂起的龙头,饱经岁月的磨洗,俨然已经成为贺兰山的一部分。
走近一点,再近一点。闯入眼眸的,是遍布沧桑的残垣断壁。斑驳的墙体,衰朽的根基,像极了风烛残年、举步维艰的老人,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难以想象,在遥远的冷兵器时代,一条绵延两万余里的长城,曾经庇护过帝国的万里河山。而眼前这些粗砺的砂石筑成的“土墙”,竟是万里长城的一部分。它曾经凭借贺兰山的威名雄踞一方,与贺兰山一起护佑一方子民,让征夫的思念有了凭依,让边地的凶险不再令人胆寒。
三
也许,五百多年前,在这段并不起眼的“长城”脚下,曾经伫立过一位威武雄壮的将军,他跃马扬鞭,统领万千雄兵,守护着帝国的疆域。
时光湮没了岁月,湮没了金戈铁马,湮没了烽火狼烟,也湮没了白发征夫的思念,湮没了戍边将军的万丈豪情。
五百多年后,杀声震天的古战场已然归于沉寂,旧北长城在薄凉的秋风中一遍遍咀嚼寂寞。
贺兰山下,黄河之滨,已然是万里河山一统,“长城”无分内外,边地不再苦寒。无数黄河儿女在这片热土上播种希望,耕耘理想,收获幸福。
此刻,秋日的阳光含蓄而热烈,给微微泛黄的野草涂抹上一层明亮的金黄,像是历史的注脚,飘忽不定,却又熠熠生辉。
贺兰山东麓拓荒人(组章)
奔赴
在北纬38度,贺兰山东麓的每一缕阳光,都被时间反复淘洗,变得纯净而热烈。
这里,适合把酒当歌,更适合放逐梦想。
那些以梦为马的人,从四十多年前启程,从四面八方启程,只为一个紫色的梦想。
带着词语的轻盈,带着梦想的沉重,带着朝圣的虔诚,他们风尘仆仆赶来,来到贺兰山东麓。
这里,土地辽阔,天空深远,荒凉是高原唯一的修辞。
荒凉之外,岁月失语,唯风能言。
耕耘
戈壁滩肆虐的风沙,曾经是他们最忠实的伙伴。高原强烈的紫外线,给他们的脸庞匹配了别样的高原红。
坚硬的砾石,磨秃了一把又一把铁锹,磨穿了一双又一双鞋子。手上和脚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斗大的砾石拣出一车又一车,防风林栽了一行又一行,葡萄幼苗种了一茬又一茬,脸上的皮肤蜕了一层又一层……
冬天,给每一棵葡萄树埋藤,帮它们抵御严寒,积蓄力量。
春天,为每一棵葡萄树展藤,让它们放飞梦想,茁壮成长。
他们秉承了贺兰山的性格,无所畏惧,坚韧不拔。为了深藏于心底的梦想,默默承受着所有的苦难。
当梦想的光芒照亮心房,所有的艰难困苦竟也甘之若饴。
他们弯腰耕耘的模样,早已定格成这片土地无法磨灭的注脚。这注脚,伴随汗水和泪水,融入脚下的泥土,成为这片土地最初的魂魄。
收获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四十年弹指一挥间,他们的腰身已经不再挺拔,他们的两鬓已经布满霜华。
然而,当年满目荒凉、渺无人烟的茫茫戈壁,早已不再是狂风肆虐,飞沙走石。曾经弱不禁风的葡萄幼苗,已经一片葱茏,生机勃勃。
当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挂满枝头,摇曳生姿,他们的眼里泛出了点点泪花。当醇香甘冽的葡萄美酒蜚声海内外,醉倒四方宾朋,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赤霞珠,黑比诺,马瑟兰,霞多丽……它们拥有玛瑙般的模样,在青翠的藤蔓间渲染丰收的画卷。
西夏王,贺兰山,御马,类人首……它们拥有琥珀般的色泽,在幽静的酒窖里沉淀岁月的光芒。
它们是贺兰山东麓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孩子。它们的名字,仿佛佩玉鸣鸾,悦耳怡情。它们的模样,仿佛闪闪发亮的珍珠玛瑙,令人赏心悦目,驻足流连。它们或者醇厚、或者甘冽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心生爱意和向往。
只因一个紫色梦想,他们成就了贺兰山东麓,让这里成为“当惊世界殊”的葡萄酒产地,创造出仅属于贺兰山东麓的荣耀与辉煌。
只因这个紫色梦想,贺兰山东麓也成就了他们,让他们收获了财富,收获了幸福,成为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他们啊,此生注定与贺兰山东麓结缘,注定要延续这令无数人着迷的紫色梦想,注定无法走出这令人魂牵梦萦的紫色王国。
作者简介:杜学华,宁夏平罗人,就职于石嘴山市自然资源局。作品散见于《宁夏日报》《朔方》《青海湖》《星星》《中华诗词》《中华辞赋》《诗刊》《光明日报》等报刊。宁夏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石嘴山市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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