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离开我们已经三年了!可是,与三叔在一起的情景,总是如同昨天才发生的一样;三叔的音容笑貌,总是那么清晰地映现在我的眼前。由此,我觉得该和三叔絮叨絮叨了,也算是对三叔的一种怀念吧。
三叔守天,是我的同族近门。生于1945年,卒于2021年,在不该走的年龄因病医疗不治离开我们走了,令人惋惜不已,这也许就是“天命”吧!
三叔是一个文化人。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一个两千口人的大村,我村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中学生,而三叔就是其中之一。在农村,那时考中学比现在考大学还要难得多,以至于有的小学会连续几年都是“白板”;那时的中学生,可谓是麟毛凤角啊!可是,因为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实在是拗不过饥荒,三叔辍学了。
虽然辍学离开了学校,但三叔的知识使他很快就成为了我村的名人:他不仅识谱,还唱得一口好歌,我就多次听他唱《小二黑结婚》、《刘胡兰》、《白毛女》等戏剧中的好多唱段;他吹得一支好笛子,是村里落腔剧团的首席笛子手,直到他离开我们前不久,他还在参加演出;他读书流畅,吐字清晰,并以“赶书快”闻名。冬季农闲季节,农村人实在难以打发寂寥、漫长的黑夜,由此,就会有人借来各种古书,让三叔给大家读。每天晚上,三叔就会在一个空闲的房子里给大家读书;甚至会在晴朗、暖和的下午,在一个大院里为大家读书,这无疑为当时极度贫乏的农村业余文化生活注入了一股清新之气,他是一个颇受社员欢迎的“读书人”(见拙作《故乡的书场》)。
文化大革命初期,农村推行“赤脚医生”制度,因为有文化,三叔有幸被大队推荐为赤脚医生。那时,不仅国家重视,省、县、公社三级的医疗主管部门,对于赤脚医生这个新生事物,更是注入了极大的热情,给予了充分的支持。可以说,这一创新制度,对于解决当时贫困农村的缺医少药现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对于赤脚医生,不只是脱产在卫校学习理论知识,更是重视在县、公社两级医院的实习,各大队都成立了医疗室,赤脚医生就成了全大队社员健康的“保护神”。
经过培训、实践,再培训、再实践,三叔的医术进步很快,对于当时农村的常见病,可谓手到病除。在加上三叔从不拿架子,无论是大雪纷飞的严冬,还是风雨交加的夏季;无论是烈日当空白天,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只要有人喊,三叔就会背起药箱,即时赶到病人家中为其诊治。那时的赤脚医生,可谓都是“全科医生”。三叔不仅西医了得,中医也相当不错。一般病人,几付中草药,再配以针灸,花不了块儿八角(钱),很快就会痊愈。三叔以他的人品和医术,得到了全村人的赞扬。当时,公社医院的一个副院长,还为三叔编了一段顺口溜赞之:赤脚医生张守天,背着药箱跑得欢,药到病除真高手,抓革命来促生产。
三叔幽默、风趣,非常善于编排故事、顺口溜,再加上他接触的人特别多,全村男女老少都和他谈得拢,都愿意和他交流。只要村里发生什么新鲜事,不出半晌,他就会了解的一清二楚,经他一组织、一渲染,很快就会传遍全村,这对宣传农村新人新事、抑恶扬善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三叔还非常善于给人起外号,他给人起外号时,总能抓住主要特征,或相貌、或事件、或脾气,既贴切又诙谐且毫无贬损之意,一经传开,不仅让大家忍俊不禁,即使是被起外号者本人,也不得不无可奈何地苦笑接受。我们村好多人都有外号,以至于其中不少人都是以外号显示于人的,至于他的真实姓名,都让人想不起来了。我不敢说这都是三叔的“杰作”,但我确定其中不少都出于三叔之口。为此,我还想写一部长篇小说《御营人物词典》(我村实为“御驾庄”,据《滑县县志》记载,1004年,辽军南侵,宋真宗御驾亲征,往澶州督战,路过此地停宿,所以得名御驾庄。“玉驾庒”是后期演变而来的,但出现在小说中,我觉得“御驾”、“玉驾”都不太合适,还是谓之“御营”为好),就以人物外号笔划为索引,写出我村一组“名人”,作为我村的一个“人物画廊”,呈现给世人,也算是不负“御驾”之盛名吧。至于能否成书,就看发展了。
我和三叔的交往,是从我“光屁股”时间就开始的。三叔长我几岁,住同一个胡同,他喜欢带着我玩,几乎天天在一起。夏秋季节,我们会背着草苫(用麦秸葶编织)一起到村头的打麦场睡觉;冬季,有时我会和三叔挤在他的床上过夜。即使在他结婚之后,只要三婶回娘家,我也会见缝插针地和三叔睡在一起。和三叔在一起睡觉的最大乐趣,就是他总有讲不完的故事,我总会在他的故事中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在我参加工作之前,只要不是上学时间,天天都会和三叔见面的。在我上高小之后,只要我能借到新书,总会让三叔看过才还给人家。好在三叔看书特别快,30万字的小说,他两三天就会看完的。三叔借到好书,自然也不会忘掉我的。即使我参加工作之后,买到特别有意义的好书,也会在休探亲假时,带回去与三叔共享。
我和妹妹参加工作之后,父亲也在外地工作,家中就只有奶奶、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了,三叔更是成了我们全家人的保护神。不管谁不舒服了,喊一声,三叔立马就会到家,诊断、拿药、打针、输液全都包了。所以,我们一家都和三叔很有感情,都特别尊重他。前几年的夏季,一天夜里暴雨,那几天恰逢只有母亲一人在家,天还不大亮,三叔就披着雨衣赶到我家。我母亲一看,就笑着说:“你是怕我死在家里吧?”三叔也不绕弯,也笑着说:“还真是的,我知道就你一个人在家,总觉得不放心。”事后,当母亲给我们姊妹几个说起此事,我们都感叹不已——三叔的情分,我们领啦!
提起三叔的话题,总觉得就有说不完的话……
三叔,忍不住想哭了,不说了……
2024年7月1日于莫测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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