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
石炭井“变形”记
□ 杜学华
题记:石炭井,一座地处偏远的塞北小城,在70多年的时间里,经历了诞生的艰难,崛起的辉煌,在时代变迁中又迅速走向衰落,如今却靠着精准的发展定位和坚持不懈的努力涅槃重生。小城的“变形”史,只是时代巨变交响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音符,然而,它却凝聚着当地人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精神,诠释着他们深入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深深印记。
引子
昏暗的叛军营地中,只有几盏摇曳的灯光,映照出宗大伟坚毅却略带颤抖的脸庞。叛军首领穆夫塔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中把玩着一把左轮手枪,六个弹槽,仅有一发子弹,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宗大伟,你是个勇敢的外交官,让我们来一场真正的勇者游戏吧。”穆夫塔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宗大伟的心跳如鼓,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赌局,更是对信念和勇气的考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接过手枪,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暗。
“来吧,为了你的同胞,为了你的信仰。”穆夫塔的话音刚落,宗大伟便扣动了扳机。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这是2022年国庆档票房冠军影片《万里归途》中外交官宗大伟与叛军首领进行“俄罗斯轮盘赌”的场景,情节紧张得令人窒息。这个桥段以及整部影片的主拍摄地,就是位于宁夏石嘴山市的石炭井。
崛起——亘古荒山变“煤城”
“石炭井”地处贺兰山北段腹地,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西部,地理坐标为北纬39.2度,东经106.3度。西北部与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接壤,东部与石嘴山市惠农区毗邻,南部分别与大武口区和平罗县相邻,总面积678平方公里。辖区四面环山,地形险要,平均海拔1430米,是中原北部咽喉要塞,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军事地位十分重要。岳飞《满江红》中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说的正是这里。
公元1272年,意大利探险家马可波罗在穿越西夏旧地时,听当地人说,贺兰山深处有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生火,引发了他极大的好奇心。他找来当地的猎人和放牧人做向导,对贺兰山进行了实地考察。据马可波罗的回忆录记载,贺兰山北部有一种黑色的“会燃烧的石头”,指的就是煤炭。这是乞今为止对贺兰山煤炭资源最早的文字记载。
石炭井一带明朝末年称之为“上迭里口”(蒙语),意为产石炭的地方,石炭即煤炭。清代至民国时期,前来石炭井挖煤的人渐多,遂称此地为“石炭沟”。1941年改“沟”为“井”,故名“石炭井”。
石炭井矿区的问世,烙下了深深的时代印记。1958年,为满足酒泉钢铁公司的煤炭供应,国家开始投资建设石炭井矿区,石炭井矿区也成为国家“一五”时期布局的全国十大煤炭基地之一和“三线”建设的重要布局点。全国各地支援宁夏的建设者,响应国家号召,先后来到这片热土,开始了艰苦的创业历程。
乘着煤炭资源开发的东风,昔日“风吹石头跑,荒凉不长草”的山窝窝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石炭井的历史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自开发建设以来,一批又一批来自五湖四海的热血儿女响应党的号召,会聚石炭井,扎根深山,冒严寒、斗酷暑、战风沙,建矿采煤,修路架桥,建医院、办学校,发展商贸,繁荣社会,使昔日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发展成为我国最大的焦煤基地之一,为国家工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同时形成了以原煤开采、煤炭加工、建筑建材、食品、酿造等为主的经济体系,经济社会各项事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1969年10月,中苏关系剑拔弩张,为守护好贺兰山这道天然屏障,维护国家安全,原陆军第二十师千车万兵,自青海湖畔和甘肃省临夏州草原通过铁路输送,一路北上,进驻石炭井。
二十师(1983年更名为兰州军区守备第一师)自奉命整编进山担负战备、守备御敌任务,就成为“军山”贺兰山的新卫士和西北野战军的一支新雄师,算得上是石炭井较早的一批成建制“居民”。
1970年,石炭井“因煤设区”,成为石嘴山市辖区之一,是石嘴山市以煤炭采掘业为主的工矿区,素有贺兰山“百里矿区”之称。
石炭井境内煤炭资源丰富,品种齐全,分布集中,利于开发。有焦煤、瘦煤、肥煤、气煤、贫煤、无烟煤6种,地质储量30亿吨,特别是汝箕沟矿区的无烟煤品质极佳,上个世纪60年代就以“太西煤”(因位于“煤都”太原西部而得名)品牌进入国际市场,迄今畅销不衰。
“太西煤”以“三低六高”而著称,即低灰、低硫、低磷、高发热量、高比电阻率、高机械强度、高精煤回收率、高块煤回收率、高化学活性,广泛应用于冶金、化工等方面的高炉喷吹、合成氨、活性炭、载体化学炭,代替石油焦制作石墨制品、碳化硅等,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素有“煤中之王”的美誉。
上个世纪80年代,著名诗人刘国尧在诗篇《太西煤,中国的骄傲》里深情地写到:
泰晤士河畔白雪飞飘,
壁炉里点燃一束束淡蓝色火焰。
那是中国的太西煤,
送给世界的
一个漂亮的微笑!
传说中太西煤的故乡,
被诗人涂上浪漫的色调——
汝箕沟是一座黑色的宫殿。
一群快乐的黑天鹅,
在这里采掘黑色的玛瑙。
当矿山坦露出风貌,
世界才惊讶地望着
东经106。北纬39。的焦点上。
这宁夏山沟沟里的一角。
哦!黑乎乎的巷道……
哦!沉甸甸的风镐……
聚多少煤尘,经多少辛劳,
才结晶出这一漂亮的微笑!
于是,一束淡蓝色的火焰,
诞生了世界送给塞上煤城的感叹号:
啊,太西煤,是世界的珍宝!
汝箕沟的矿工,是第一流的
中国的骄傲!
诗人以浪漫的笔触赋予太西煤独特的内涵,讴歌了汝箕沟矿工的平凡与伟大,也让太西煤与诗歌有了第一次美丽的“邂逅”。
石炭井是当时“全国少有、宁夏唯一”的完整行政工矿区。1970年至1978年,石炭井矿务局实现连续8年增产,煤炭年产量最高达到730万吨,超额完成国家生产计划。
这里,诞生了宁夏第一吨煤、第一度电、第一炉钢铁,在宁夏乃至全国经济建设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上世纪90年代,矿区发展至鼎盛时期。煤炭产业的发达不仅为当地带来了显著的经济效益,还吸引了大量外地务工人员前来就业。1990年第四次人口普查时,石炭井有住户19208户,人口达到75237人,仅矿区干部职工就达3.6万人。算上各类流动人口,人口最多时接近13万。当时的石炭井,医院、商场、学校、餐馆、旅馆、歌舞厅、影院、澡堂、菜市场等一应俱全,形成了一个功能完备的矿区小城。
1987年竣工的红光市场,上市商品1000多种,每日来这里的交易人数达1万人次左右,1990年成交额达到1305万元,是当时宁夏规模最大的商业综合体。
那时候矿工们收入较高,且外地人居多。他们把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喇叭裤、录音机、电视机等时尚商品带回矿区,使得石炭井一度引领着宁夏的时尚潮流,人们把石炭井形象地称为“小香港”。
因煤而生,因煤而兴。地处深山中的石炭井成了闻名遐迩的塞上“煤城”,经济发展水平在宁夏各县区中更是名列前茅。彼时的石嘴山市工业占据宁夏的“半壁江山”,石炭井的贡献尤其突出。
落寞——“煤城”无奈变“废城”
按照惯常的逻辑,石炭井还将沿着原先的轨迹继续前行,而且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然而,世事的变迁并不总是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
时间来到1985年10月,二十师圆满完成了党和国家所赋予的各项重大任务,在“百万大裁军”后撤编,离开了驻扎16年之久的石炭井。
上世纪9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石炭井煤炭资源的日渐枯竭,传统的工业体系受到严重冲击,大批企业改制或破产,下岗失业人员增多,城区周边私挖滥采、无序排弃渣石等现象屡见不鲜。
煤炭资源的枯竭,生态环境的恶化,城市功能的逐步萎缩,导致石炭井人口严重流失。
2002年,随着辖区最大的国有企业石炭井矿务局撤并到神华宁煤集团,矿区随即关停,职工被分流到灵武红柳煤矿、枣泉煤矿。这意味着石炭井这个老牌矿区在经过了30多年的岁月洗礼后,光荣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与此同时,石炭井人口数量也随之锐减至6.4万人。
“职工被送走的时候,搞了一个欢送仪式,敲锣打鼓的,但车上车下的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选择留在石炭井的“矿二代”葛义红至今清晰地记得送别职工的场景。
当年10月,经自治区政府上报国务院同意,作出撤销石炭井区的决定。次年8月,大武口区在石炭井设立办事处——石炭井街道办事处。
历史的车轮行进至此,来到了一个令石炭井无比尴尬的节点。向前,已经无路可走。向后,更是无路可退——再退下去,石炭井只能成为一座空城,并自此走向万劫不复。
然而,黯然落幕,悄然淡出历史的舞台,似乎就是石炭井唯一的命运。
就像一台老旧的蒸汽机车熄火时一样,此时此刻的石炭井,只能面对苍茫大地留下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
这座创造过无数光荣历史的工矿小城,曾经为共和国的工业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这里留下了几代热血青年激情燃烧的岁月,留下了他们蓬勃的青春,留下了他们火热的爱情,甚至留下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还有每天定时响起的辽远悠长的军号,还有伴随着隆隆机声走出幽深矿井的“煤黑子”们的粲然一笑,还有无数矿区孩子无忧无虑的追逐和打闹……
就这样把几代人的记忆连根拔起,这样的结局,任哪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石炭井人都难以接受!可是,不能接受又能如何?
七年前,笔者曾经探访过石炭井,那时的石炭井已经是一片萧条落寞的景象。一条条老旧街道空空荡荡,一栋栋破败的住宅人去楼空,一家家店铺大门紧锁,只留下一幅幅日渐褪色的广告牌,无言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辉煌。街道上少见行人,偶尔有路过的汽车,无一例外地都是疾驰而去,仿佛无需在这里多做一刻停留。
两只流浪狗突然从街道对面的巷道窜出,对着空旷的街道狂吠几声,迅即又钻进一所没有屋门的空房子,一阵杂沓的声音过后,整个街道就又陷入了沉寂。
昔日喧嚣热闹的红光市场已经破败不堪,空空如也。旁边的复兴楼也不复往日辉煌,几家尚且开着门的店铺生意冷清,几个腰背佝偻的老人面色凝重,坐在门口闲聊着什么。也许,他们在担心这座日渐破败的小城终有一天会从从这里消失,带走他们和关于这里的所有记忆。
那时,辖区面积356平方公里的石炭井,街道在册户籍人口2417户4072人,但常住人口只有182户,不足300人。事实上,石炭井已经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废城”。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石炭井已经沦为时间的弃子,它的生命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只能任由它一点一点走出人们的视线。
涅槃——满目“黑山”变青山
让我们把视线转向石炭井周边广袤的贺兰山。
贺兰山是宁夏生态的重要屏障。千百年来,贺兰山用它巍峨的身躯为宁夏平原遮风挡雨,阻拦寒流,阻隔沙漠,为宁夏发展贡献了周身宝藏,被宁夏人尊称为“父亲山”。1988年,贺兰山获批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贺兰山自然保护区内的人类活动日渐繁杂,特别是2003年扩界后,新划入保护区的贺兰山北部,在多年来“靠山吃山”的传统、粗放发展方式中,大量矿产开发导致浑身都是宝的贺兰山遭遇了无序、野蛮的开采。
曾经的“百里矿区”石炭井,许多山体遭到严重破坏,浅表煤层被采掘殆尽后,留下数十个百米深坑和许多高大的煤矸石山,有的地方还在发生矸石自然,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遍地开花的洗煤厂,使黑色废水在山沟里肆意流淌,土地被染得漆黑。每遇大风天,狂风裹挟着黑灰和烟尘铺天盖地而来,让整个矿区都笼罩在一片黑色“迷雾”当中,仿佛人间地狱。即便晴好天气,石炭井当地的居民都不敢在外面晾晒衣服——不用多久,衣服就会被空气中漂浮的灰尘染黑。就连原本经常出没于山间的马鹿、岩羊等野生动物,也因栖息地被大幅压缩而一度绝迹。
人类的贪婪让贺兰山变得满目疮痍,我们的“父亲山”在哭泣!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贺兰山北段,甚至登上了中央环保督察组的“黑名单”。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核心要义之一。这一表述既是对文明变迁的历史反思,也是对当今世界的现实关照,体现了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性。
2016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宁夏视察时明确指出,宁夏是西北地区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要大力加强绿色屏障建设。
贺兰山生态修复治理刻不容缓,迫在眉睫!
2017年5月,宁夏打响了贺兰山生态治理保卫战。石嘴山市根据自治区党委、政府决策部署,立即抽调精兵强将成立贺兰山生态整治指挥部,举全市之力以壮士断腕、愚公移山的决心和勇气投入治理工作。通过实施贺兰山一体化综合整治修复工程,完成贺兰山保护区内118个整治点位和邻近保护区的126个人类活动点整治修复任务,关闭退出涉矿企业214家,完成治理面积58平方公里,拆除建筑物(构筑物)55万平方米。
2019年完成自然保护区外围34个人类活动点的生态环境综合整治修复,关闭整治煤矿11家、整治保留井工煤矿3家、砂石矿2家、治理无主渣台和遗留矿坑16处和2个煤炭集中加工区,治理面积达88平方公里。
石炭井治理修复区域分布有数十座高大陡峻的煤矸石废渣台,数十个深达百米的矿坑,整治难度极大。经过反复研究和实践,指挥部确立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治理方案。通过渣台削坡降级、采坑回填、硐口封堵、土地平整、坡面覆土等措施,恢复矿山损毁土地,减少水土流失。通过矿山高陡边坡截排水、危岩清除等措施,消除滑坡、崩塌、泥石流等矿山地质环境问题。建设沟道截潜流工程,蓄集利用洪水、沟道地表水,保障复绿生态用水需求。在具备灌溉条件的区域推进水源涵养林、生态防护林建设,增强区域水源涵养和水土保持功能。
从2021年开始,每年春秋两季,石嘴山市动员全市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和驻石区属单位等105家单位,在302省道沿线的贺兰山石炭井街道大磴沟区域8处矿山生态环境治理区开展分片包植增绿活动。成百上千人的植树大军冒着料峭春寒,踏着深秋的晨露走进贺兰山腹地,大家听从指挥,统一行动,向着生态修复治理的总目标发起冲锋。植树现场,工作人员打点放线、挥镐抡锨,挖出80厘米见方的树坑,再将树苗扶正、培土、踩实、浇水,一招一式有条不紊。
西北的春季干燥多风,天气变化无常。尤其位于宁蒙交界的石炭井,刮风更是“家常便饭”。由于蒙古高原植被覆盖稀少,春季的西北风往往伴随着大量沙尘,沙尘裹挟着黑灰铺天盖地而来,一天下来,所有人都变成了“泥猴”,头发里、耳朵里、鼻孔里都是尘土,这对于坐惯了办公室的机关干部来说不啻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但植树大军没有一个人退缩。
“看到曾经千疮百孔的贺兰山经过这些年的修复治理一天天变得更美,绿色越来越多,再苦再累也值得!”石嘴山市测绘地理信息院院长刘伟于说。
“通过‘分片包植增绿’活动,一年可植树1.2万亩。”石嘴山市自然资源局局长贾增军说:“更重要的是,分片包植任务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性,也让大家感受到贺兰山治理成果的来之不易。现在造林任务就要完成,从矿区关停整治,到内外一体化生态修复,再到治理成果系统提升,贺兰山正在披上绿装。”
2021年6月,贺兰山生态修复项目获得了首批中国十大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典型案例之一,被自然资源部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向全球推广。这一荣誉不仅是对贺兰山生态修复项目的肯定,也为其他西部地区特别是资源枯竭型城市生态保护修复提供了可复制、可推广的成功经验。2023年,该项目入选全国山水工程首批15个优秀典型案例,是西北地区唯一入选的案例,再次证明了其在生态修复领域的成功和影响力。
2023年6月,笔者有幸参与了贺兰山石炭井段生态治理项目的验收复核工作,第一站就是石炭井大磴沟片区。大磴沟是生态修复治理的重点区域,我们驱车沿盘山路登上制高点甘泥台,放眼望去,那些曾经伤痕累累面目狰狞的山体,经过近几年的生态修复治理,满眼都是葱茏的树木、如茵的草地。
贺兰山是石头山,土层薄,植被不易生长。而且这里常年降雨不过两三百毫米,蒸发量却是10倍以上,抗寒抗旱、耐盐碱的乡土植物是最佳选择。“包植增绿绿化种植树种主要为山榆、沙枣、山桃、山杏、火炬、红柳等耐寒、耐旱、耐瘠薄的乡土树种;灌木主要为沙冬青、紫穗槐、柠条、蒙古扁桃等;草本植物主要为沙篙、沙打旺、沙米、冰草、针矛等。”贺兰山生态保护管理中心主任周金梅介绍道:“截至今年上半年,贺兰山石炭井沟人工造林累计达3.5万亩。贺兰山生态治理项目启动以来,累计生态修复146平方公里,辐射开展人工播撒草籽177平方公里,推动了贺兰山生态环境全面好转。”
在无人机转场的空当,我们步行去往另一座山头。经过一处路边缓坡时,一片山桃花开得正好,粉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同事们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摄起来。
“快看,岩羊!”顺着同事小马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两大一小三只灰色精灵正在对面长满茅草的山坡上悠闲地吃草。大概是受到了我们的惊吓,它们三下两下跳下山坡,向着山脚下一处树林飞奔而去。
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通过七年多的持续整治,所有非法人类活动彻底停止,贺兰山石炭井段“黑、脏、乱、差”的状况得到了根本性好转,满目疮痍的“父亲山”逐渐披上绿装,生态环境得到极大改善,曾经一度绝迹的岩羊、马鹿等野生动物又回到了人们的视野。据统计,贺兰山自然保护区内仅岩羊的种群数量就从不到1.8万只增加到4万余只,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种群分别达到14和44种。野生动物种群数量的快速增加,无疑成为贺兰山生态修复治理成果的最好见证。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涅槃重生的贺兰山正在一天天褪去丑陋的疤痕,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不知贺兰山眼中的我们,是否也有了不一样的内涵?
逆袭——当年“废城”变“影城”
思路决定出路!
一座城市的兴废固然与时代的发展变迁息息相关,然而,人为的因素同样不可忽略。很多时候,一座城市的前途和命运,就在于管理者选择怎样的发展思路。
被动、消极或者不切实际的发展模式,必然使废者益废,难有起色。主动、积极、因地制宜的发展思路,却有可能让废者不废,甚至获得新生。
石炭井该何去何从?这是从石炭井变区为街道的那一天起,大武口区和石炭井街道的管理者们就一直在苦苦思索的问题。
彼时的石炭井,没有人气,一片萧条,偌大的城区只有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和分散在各处的两百多名故土难离的老人。偶尔会有外面的人来到过去生活工作过的地方拍照留念,追忆逝去的时光。二十师师部、八号泉、红光市场、长征桥几乎是他们必去的地方。
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会在这里太久地停留。离开时,无一例外地会留下几声叹息。许多人不免担心:再过几年,这里的一切可能都将不复存在……
就像起风时的天空一样,石炭井的前途一片灰暗。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出现了!而这个意外对于石炭井来说无疑是个“利好”!
2009年,一部以“三线建设”为背景的主旋律电视剧《爱在苍茫大地》在石嘴山市开拍。电视剧由李幼斌、朱亚文、史兰芽等一线明星担纲主演。剧集背景设定在1960年代,这一时期国家紧张的战略布局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以支持国家工业化和国防建设。剧中主要人物闻一达及其家人响应国家号召,从东部迁往西部荒凉的山区,投身艰苦卓绝的建设事业中……电视剧从时代背景到剧情,几乎完美契合了石炭井的历史,也正因此,剧中的很多场景都取自于石炭井。电视剧在黑龙江影视频道、山东卫视、辽宁卫视、吉林卫视、河南卫视、宁夏卫视等地方电视台播出后好评如潮。
这次“触电”对“废城”石炭井来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虽然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石炭井街道的管理者们还是敏锐地意识到,利用石炭井的独特环境,发展特色文化旅游产业也许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今天,现代化的都市随处可见,但完整保留上世纪60至90年代风貌的城市却是极其罕见,而石炭井恰恰就是这样一座城市。
石炭井保留了20世纪后半段时间跨度长达三四十年的工矿城市原有风貌,废弃的矿山、工厂、军营、学校、医院、商场等公共设施,以及大量不同时期、不同风格的居民区,等等这些丰富的工业和民用遗迹,使石炭井自带浓厚的历史感和时代氛围。
石炭井地貌、场景综合性极强,除了拥有7.6平方公里的完整城市街区,还有连绵的山地、陡峻的峡谷、荒凉的沙漠戈壁。随着近年来贺兰山生态修复治理工程的大力推进,当地生态环境持续向好,甚至还出现了湖泊、草原等地貌,为开展文化旅游活动和影视剧的拍摄又增加了新的场景选择。
石炭井的区位优势也十分明显,位于宁蒙边界的石炭井,北距乌石高速仅10公里,西距314省道20公里,南距110国道30公里,东距京藏高速40公里,距银川河东机场120公里。便利的交通条件,大大减少了影视剧组拍摄转场时间和成本。控制成本就是控制风险,这对于“高成本、高风险、高回报”的影视产业来说,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存在。
自2009年电视剧《爱在苍茫大地》在石炭井开拍以来,先后有《槐秋》《猎杀外星人》《山海情》《绿皮小火车》《死亡蠕虫》《我的父亲焦裕录》《青春》《末路战士》《狙击之王•暗杀》等30余部影视作品在石炭井取景拍摄。剧组看中的,除了石炭井作为影视拍摄基地的“天然”优势,更看重的是石炭井人的热情与努力。从第一次“触电”开始,石炭井街道一班人就不等不靠不推脱,主动对接剧组,积极做好各方面协调工作,把困难留给自己,把方便留给剧组,他们周到细致的服务赢得了众多剧组的交口称赞。
2019年、2020年、2021年,石嘴山市又连续举办三届“石炭井大峡谷汽车越野拉力赛”,吸引了来自全国的数百名赛车手参与。随着影视剧的热播和三届汽车越野拉力赛的成功举办,石炭井的影视、文旅活动搞得风生水起,对外知名度得到进一步提升。
2021年以来,大武口区围绕重点特色产业发展,加快推动发展方式转变和经济结构调整,经济社会发展稳中向好。在此情况下,石炭井工业文旅影视融合发展受到了多方密切关注,石炭井工业文旅影视小镇于是应运而生。石炭井迎来了转型发展的绝佳契机和重现辉煌的希望。
2022年,一部改编自利比亚撤侨真实事件的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在石炭井开拍。电影讲述了前外交官宗大伟(张译饰演)与外交部新人成朗(王俊凯饰演)在怒米亚共和国爆发战乱时受命前往该国协助撤侨的故事。在任务即将结束时,他们得知还有一批同胞被困,于是两人放弃回家的机会,逆行进入战区,用智慧和勇气成功带领同胞们踏上回家的路途。
剧组在多方比较后,最终选择了“性价比”优异的石炭井作为主要拍摄场地。通过精心布景和道具设计,剧组在石炭井搭建了一座非洲小镇,还原了撤侨途中的关键场景。影片拍摄中大量使用了石炭井保存完好的工业遗迹和自然地貌,废弃的矿山和工厂成为外交官和同胞们撤离途中的避难所和临时据点,大片沙漠和戈壁滩既完美还原了非洲的异域风情,也凸显了撤侨任务的危险和艰巨。影片的顺利拍摄,充分展现了石炭井作为影视拍摄基地的场景多样性和强大功能。在当年的国庆档院线影片角逐中,《万里归途》一举夺得票房冠军,也让石炭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时间人尽皆知。
影视小镇开始建设以来,“镇上”的人日渐多了起来。他们有的做起了群众演员,有的开起了农家乐,不少人享受到了影视文化迅速发展所带来的红利,前来咨询投资事宜的商家也一天天多了起来。一些当群演、做场务的,不仅圆了“明星梦”,每天还能有80到120元的收入。大武口区于2023年适时成立了演员公会,面向本地招募、培训群众演员,不仅极大丰富了当地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同时也较好地满足了影视剧组的用人需求,目前已累计为各类剧组提供群众演员1.2万人次。
2023年“十一”期间,位于贺兰山腹地的石炭井翡翠湖被一位网红拍成短视频传播后,引来大量游客打卡。由于游人、车辆太多造成了拥堵。时任石炭井街道办事处党工委书记兰恩赦得知消息心急如焚,和同事火速赶往现场疏散交通。她们上午11点赶到现场,结果自己反而被堵在里面出不来。等到交通恢复正常,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整整被困4个多小时!
这件“趣事”着实让兰恩赦觉得有点尴尬,但石炭井在沉寂了20多年后突然火了起来,又一次“活”了过来,却让她感到无比欣慰。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任何产业的发展壮大都离不开好政策的支持!2023年以来,自治区政协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大武口区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多次赴大武口区石炭井调研生态保护和产业发展情况,并积极协调北影对石嘴山市影视人才培养、影视文化资源宣传推介等方面给予支持。2024年8月23日,“北京电影学院石炭井影视创作实践基地”正式揭牌,北京电影学院与石炭井工业文旅影视小镇将在影视教育、艺术创作、资源共享、人才培育等领域加强合作,为石嘴山市影视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注入强劲动力。
石炭井在工业文旅影视的发展道路上迎来了强大“外援”,这势必对石炭井今后的发展产生深远而积极的影响。
“石炭井是‘三线建设’的重要基地,文化资源丰富,工矿文化、军旅文化、移民文化、‘三线’文化、地质文化、生态文化等相互交织,特别是以兰州军区陆军第二十师师部旧址、八号泉水泥厂等为代表的老军营、老企业、老建筑比比皆是,为影视拍摄提供了最具真实感的场景,成为众多导演、剧组眼中拍摄年代剧、战争剧、警匪剧及科幻剧的绝佳选择。”石炭井街道工作人员介绍说:“当前,石炭井正依托贺兰山自然优势,传承工矿发展、军旅故事的时代脉络,突出生态延续与历史人文的交融汇集,以贺兰山披绿、影视掘金为新目标,全力打造‘中国现实主义题材影视拍摄基地’及‘贺兰山腹地最具魅力的工业文旅影视小镇’,努力把石炭井建成集影视拍摄、观光旅游、教育研学等活动为一体的影视文旅融合发展区。”
熬过了那段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至暗时刻,石炭井完成了从“废城”到“影城”的成功逆袭。犹如暗夜里跋涉的迷途者,不甘于沉沦,不甘于平庸,内心始终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当破晓的第一缕曙光穿透漫长的黑夜,迅速点燃他内心的火种,继而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如同野火燎原,势不可挡。而今的石炭井脱胎换骨,意气风发,正以全新的面貌自信地回归大众视野。我们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浴火重生的石炭井一定会带给人们更多的惊喜。
开往春天的列车
九月的几场雨水过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再次登上甘泥台,天空高远,被雨水反复“漂洗”过的“宁夏蓝”纯净得令人心醉。放眼望去,坡上、沟谷里一片片树林愈发青翠,绿色更加浓郁。远处,连绵起伏的贺兰山也披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绿衣”,没有了往日的苍凉与粗砺,多了几分柔和与恬淡。
“呜……”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从远处传来。大磴沟火车站的东侧,一辆绿皮火车正缓缓驶入站台。这趟往返于石炭井和银川之间的7524次列车,被命名为“石炭井号”,是宁夏最“年长”的绿皮火车。从1971年11月至今,连续运行了53年,如今已经成为宁夏乃至西北地区极具知名度的网红列车。许多探访石炭井的游客,更乐于花上几个小时乘坐这趟行进速度堪称缓慢的绿皮火车,欣赏着一路上景色的变化,感叹着生活的美好和时光的易逝……
“石炭井号”像是一位不辞辛劳的使者,穿过风,穿过雨,穿过良田千里的银川平原,穿过遍地宝藏的苍茫贺兰山,给深山里的石炭井带来远方的问候,也把石炭井的惊喜带往远方。它穿行于历史与现实之间,满载着建设者艰难创业的故事和几代石炭井人的珍贵记忆。而今,它承载着新一代石炭井人的光荣与梦想,正义无反顾地开往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10616字)
作者简介:
杜学华,男,宁夏平罗人,就职于石嘴山市自然资源局。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宁夏诗歌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石嘴山市作协副主席。作品见于《宁夏日报》《朔方》《青海湖》《星星》《诗刊》《中华辞赋》《光明日报》等报刊,入选《宁夏诗歌选》《70后中国汉诗年选》《有一种壮举叫远征》等多个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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