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净山,离天很近的地方(组章)
红云金顶
从何而来?
擎天一柱,气宇轩昂地矗立在眼前,是那么地神圣和孤独。
这血性的突兀,让我的肉身骤然一颤。
除了敬畏,我必须静下心来,什么都不思,什么都不想。
我必须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我必须小心翼翼提着心脏,屏住呼吸,静静又静静地靠近,用朝圣的目光,仰望朝夕金色的光芒。
我必须牢牢控制自己,轻些,再轻些,担心来自俗世的呼吸,碰伤这里的空气。
我是多么想,在这里安静地死去一回啊!让缥缈如云的佛音,纤尘不染的几声虫鸣,将我覆盖。尔后涅槃,尔后赐给我一记火石电光,给我无量的智慧,带着十万八千的罡风,狂奔乱跳,带走枉费的心机,省有油的灯。
多少年了,红云金顶,这一口深沉、洪亮、绵长的大铜钟,依然在每一根草,每一棵树,每一只鸟兽,每一尊石头的体内撞响。
善音,滋养着这些傲然的,静若止水的心跳。
万卷书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一页,一页。谁在梵净之巅轻轻翻读?风游走的方向,远抻的暮钟声声。
一枚枚清脆的鸟鸣,一瓣瓣清香的梵音。
一部部经卷,在风的节骨眼上,一念三千年。
一念天空,地空。一念万境皆空。
一念悲伤的虫鸣,它的余音高过寂寞的寺梁,但低于晚课的梵呗。
许多年了——
月亮依然缓缓升起,那么澄明,那么寂静,那么清凉。
许多年了,等到夜静山空。那些经文长出细长的脚,又悄悄从万卷书上坐起来。
点星为灯。
默念般若波罗蜜多,五蕴也空。
蘑菇石
一朵蘑菇石在离天很近的地方,孤独地绽放,不声,不色,千年的参禅,如是戒香。
这净土,没有始末,善恶,没有贵贱,贫富。只有灵魂栖息。
这极乐的高山,任蚂蚁和秋风追逐,草木的一岁一枯荣。
这挖空的心思,闭目万里苍穹,举目白云飘荡。
而我,一粒人间的微尘,凄苦,疲惫。为填饱一副皮囊,穷尽杂念和心机。
而我,向往味美,喷香的土豆,甘甜的红薯,丰富的氨基酸、蛋白质的营养,给我和梵山子民源源不断的灵粮。
我们希望佛光普照。
我们希望贫穷,刺入骨头上的一根刺,那痛的部分逐渐消弭。
我们希望时间开始柔软。
我们仰慕,这举世无双,不二法门的蘑菇。
铮铮铁骨。
闪烁慈善的恩光。
穷开心
锋菱尖角的石头,从梵净之巅败阵下来,一声叹息,就躺成长寿谷里憨实的大肚皮,和上善的水追逐着,乐开了花。
相忘的有此山,音容,春天里的毛毛虫。
都见怪不怪了,实心的耳,骨头里的众生相。
看,他们笑得多么灿烂。
十里九三弯,他们呼朋唤友,他们清平乐。
都水乳相容啦,石头搂紧水的灵魂不放松,水抱紧石头腰椎不换身。
他们拉来扯去,乐得穷开心。
他们多像我的乡里乡亲,一幅寿者相,毗邻南山。
他们白天笑眯眯,梦中眯眯笑。
他们听着叮咚的水,裹着叶子烟,口水滴答……
呵呵呵,
这些个真性情。
我赞!
长寿溪
悄然无声,一念,蛮腰一闪,就转到眼前。
从红云金顶出发,顺着风的斜坡,一颤,滑到了梵净山脚一个叫团龙的地方,看山是山。
这水,残月的肌,光的肤。阿弥陀佛。这石,是万米睡佛种下的佛根吗?
水一会儿就跟上我的心跳,一会儿又荡着仙风,遇上落差,纵身一跃,在我的胆战心惊中,安然无恙。
她们最终在长寿谷相见欢。她们顽皮,无拘无束。她们嬉戏,无邪,烂漫,扭着白花裙,在高原的一个叫团龙的清幽处,幸福得没有一点杂音。她们湛兮似或存,水花,率性地在你的节骨眼上,凉凉一吻,尔后消失于松林。
她们藏匿道骨,谦避着让,利物而不争。
她们无忧无虑,温婉,心静,沉默是金。
她们不怒不惊,不嗔不奢,不急不躁的泉眼无声惜细流。
这些流淌在心里的洁净,这些善哉!这些上善的寿比南山。
到处郁郁葱葱,到处是道的源泉,生生不息,转眼万年长。
茶王树
600年,一派鹤发童颜的仙人风度?还是令人肃然起敬沧桑几经的风骨?
好奇,是一根灵光,打通我们的任督二脉,通透我们的头颅,牵着兴奋的滚滚红尘,一股脑儿抵近了明清的破瓦和残罐。
600年的恩光,这些梵净山下百岁的团龙人,缴贡茶,抵税收。这些骄傲的团龙人,依然嘴不闲,手不停,演说前世今生。
唯有这棵600年的茶树,静若处子,怀揣善果,闭口不谈古今风雨。
它只是在老干上悄悄道出一些嫩枝,随风拂动着风的绿叶,无声,胜有声。
600年的盘坐,修得佛根,不生不灭,无欲长寿。
现在,它禅定于山水间,如如不动,隐匿傲骨,长袖飘飘,是茶树?是罗汉金身?
作者简介:
任敬伟,男,贵州印江人。作品先后在《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贵州作家》《山花》《散文诗》《天津诗人》《当代人》《诗潮》《天马散文诗专页》等报刊发表。作品入选《2016年度作品▪散文诗》《中国散文诗人年选》《新世纪贵州作家作品精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黔东作家诗歌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