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游览家乡景观

翌日早饭刚过陶家姐妹就迈进罗家大门。陶玉秀一进门就问：“子敬哥，你说领我们外出郊游，不知你咋个安排哟？”罗子敬微笑着回答：“等志高兄到了再说吧。”

此时门外台阶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陶玉芬异常高兴：“志高他来了！”

他们都向门外迎了过去。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这人平头古铜色脸膛浓眉大眼，白色对襟子汗衣罩着下体的蓝色裤子。足上穿着白色毛边儿的青帮子布鞋，承载着壮实的身体踏起步来发出沉沉的脚步声。

“肖三哥！是你呀？”陶玉芬惊奇地问道。似乎有些失望。

“不是我还能是哪位呀？”肖三儿觉到有些意外，心里着实也有些不痛快：“是不是我不该来呀？那——，你们在等哪位呀？”他嘻笑着瞪了罗子敬和陶玉秀一眼又转脸瞄着陶玉芬诡诈地对她说：“玉芬妹子，你是在等你那位吧?在等那高桥过去的果园里的黎家二少爷黎志高吧？呵——？”说罢还扮了个鬼脸翩翩地偷笑。

陶玉芬笑骂道：“油嘴滑舌！真讨厌！”旋即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是又咋样？”

“不咋样。那我就不打挠你们了！”说着转身就走。

陶玉秀几大步跨到门边拦住了：“呃——！连板凳儿都还没粘就溜呀！——哟！你还是个大男子呢，真小气！”

“好吧，我留下来也陪着等吧。”肖三儿佯装赌气样重重地坐到了木板凳儿上。

此刻，黎志高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我饭碗一放就冲出果园跨过高桥穿过大石桥越过新街子爬坡到横街子，这一路累得我额头冒汗两腿发软！您不会生气吧？”他的注意力全然都在陶玉芬身上了。

陶玉芬别转脸似乎既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黎志高出于无奈只得悄悄地坐到她的身旁。这一阵屋子里没了说话声。

“罗大伯!子敬老弟！”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走了进来。此人就是同街的游志贵。他爹游老爹是新街子“四美同”酱园店的技术老师傅。二十五六岁的游志贵向自己的老爹那里学到了过硬的手艺，除了与他几乎同期学艺的叫他是师兄以外，其余人都要称他师父了。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位身材高挑长相秀美的青年女子。他给大家介绍说：“她是我的未过门的那个‘她‘。”

陶玉秀故意打趣道：“志贵哥呃！你的‘未过门的那个她’究竟是啥子嘛？”这句话把满屋的人直逗得哄然大笑。

笑声未停门外又来了六个男人。领头的是两个穿着长衫的身材修长的男人。那穿着蓝色长衫的姓郭名春竹，梳理着大包头，条条的脸，浓黑眉毛单眼皮，二十七八岁，是富商子弟。喜好聚集川剧玩友坐茶錧演唱川戏。那穿银灰色长衫的男人姓易名剑锋，梳理着七三分头，浓眉大眼，面形梭梭有致，身材修长而壮实。他虽是农家子弟却自幼勤奋好学，琴棋书画几乎样样都会。尤其善唱川剧中的全本与折子戏，啥《柳阴记》、《白蛇传》、《宝莲灯》、《孔雀东南飞》、《玉簪记》、《杨门女将》等，通常反串旦角儿，有时也饰演小生和须生，经他刻画的人物栩栩如生。他对罗大伯十分敬重对子敬老弟更是无比亲切。他的身后跟着的第一个人就是镇上世人皆知的并以饰演“王臣相”著称的更夫万长生。他古铜色的脸膛，中等个子，善言谈，左手灵巧地比划着右臂却总是下垂着极少看见他的右手；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姓钱的瘦高个子，一张生动的脸，两只手不停地比划着打着仅只少数人能弄懂的哑语；在他的旁边站着胖墪墪的姓石的男子，一说话就激动一激动两个肩犹如波浪中的船舷左颠右跛；再后面是一个不常说话的姓白的男人。他说话一向简短，可一说话那嘴唇便有节奏地向右下方牵动。这个（郭）、十（石）、百（白）、千（钱）、万、亿（易）六人乡民都尊称他们为“六圣”，新街子茶馆是他们盘踞的据点，也是全镇的信息中心。他们认定的事儿一定办成办好。他们反对的事儿你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休想办成。镇上乡民人人敬重他们，而那少数玩劣的恶霸也不得不惧怕三分。这次他们来到罗家便为这字画店平添了无尽的喜庆与活力。他们或坐或站总有说不完的话。

正说话间那大洲驿小面馆的特型人物——“大黄桶”与“干豇豆儿”一人提水果一人提肉、鱼与干菜来到了。满屋的人一都在与他俩打招呼，陶家姐妹和子敬及志高索性把他俩给围了起来。

“罗大哥！罗大哥！听说子敬侄子从北平回来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走进一个中年妇女。她是孙婶，后脑盘着“转转儿”（发髻），耳边的鬓发留得长长的，粉色的脸蛋泛着红晕，红红的嘴唇显然是抿了红纸的。一身着着浅色阴丹紧身上衣，藏青色的大裤腿，虽不是“粽子”足却也尖尖的至少经了粗略的包缠。她的足虽小进门却卷起一股风似的，面上洋溢着兴奋与喜气：“啊哟哟！满屋都是人？来了这么多的客呀！”

罗家父子急忙让座。可她还没落座门外又进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她是横街子对面的徐么娘，虽然年过五十却发丝清秀，做事干练，走路也顶有精神。她一进门问了好道了贺，一眼就看见了那肖三儿提来的鱼巴篓儿。她开玩笑道：“我那边馆子来了一帮客人缺鱼下锅哩，这里有满满一鱼巴篓，我就提过去了噢！”说着拿眼睛看着屋里的每一个人。除罗家父子表示欣然同意以外，陶家姐妹气得噘起了嘴，肖三儿不置可否，其余人一都闷不作声。她急忙自我解嘲：“罗老弟和子敬侄子，这大鱼正好做成‘酸菜鱼汤’，这小鱼正好煎焦鱼，再配上几个其它菜，便可以供你们的客人下酒了。好了，我馆子店正忙，下一次我再过来看你们父子喔。”

罗子敬父子把徐么娘送到门外返回来准备做午餐。孙婶笑嘻嘻地走过来：“子敬侄子陪客人说说话，罗大哥张罗出油盐柴米，面馆两口子是高级厨子，让他俩主厨我打下手。原本我曾想留陶家姐妹在厨下洗洗葱与菜啥子的，我发现她俩总盯着子敬侄子和黎少爷，就让她俩去陪他俩好了。”小面馆夫妇应了声“要得”便将袖子一捋和孙婶下厨做饭做菜去了。

陶家姐妹一溜烟跑到罗子敬与黎志高身后掩饰不住内心的愉悦却也不无羞怯便垂下了头。

罗子敬看到有这么多亲友关爱自己，更看到他们对众乡民的影响力，感到十分慰籍。他想若是首先在他们之中进而在众乡民中产生更大的亲和力、影响力并在此基础上再产生尽可能大的感召力，也许对将来的组织即便是团体吧开展活动可谓大有助益。他又想：只有酷爱家乡山河的人才能忘我地护佑家乡。况且这次来了叙蓬溪方方面面的人物极有代表性，我何不带领他们在镇内外游山玩水，观赏家乡的山、水、街景、寺庙与历史文物，激发他们对家乡的亲对家乡的爱增强保家卫国的豪情与斗志呢？想到这里他决计要拟定一个方案欲借以实现即将施展开来的一个行动计划。

于是他热情洋溢地对大伙说了：“诸位亲朋好友，难得一聚，又正值天气晴好，我们何不去街内郊外游上一游，以松松筋骨，舒心展气哩！”

大家都说这主意好。

第一步获得成功罗子敬喜上眉梢。他提议说：“先得对家乡景致要有一个总体的轮廓。这样能组织有序的游览。那——，先由黎志高先生大致介绍一下本地的景致。大家说好吗？”

那黎志高一听马上胀红了脸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虽生在此山中却不识此山貌’，说老实话，我对本地景致还真的说不上来呀！”

“那——，”罗子敬转眼望着陶家姐妹微笑着说道：“由陶家姐妹说说好吗？”

那陶玉芬惊得一吐舌头，急忙垂下头沉默不语。可那陶玉秀虽然面上泛起了红晕却也并不十分慌张：“呃！我得先说明，我们姐妹初中刚毕业，咋比得上上了大学的哟！我俩学的不多，再说我俩成天劳作哪有闲四外漂游，对本地的景致必定说个‘支离破碎’，又因不善表达，要说也只能说个‘只言片语’，岂不贻笑大方！”

罗大伯接上了：“这么说来，子敬你不妨试试。”易剑锋大哥等人也力荐罗子敬。

罗子敬因了父亲及众人的鼓舞，便清了清嗓子就有条有理地讲述起来：“我在燕京大学学的是国语专业，不曾专门学过旅游学一类功课。好在大学里我有许多史地专业的朋友，受了他们的影响所以对史地旅游我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再说燕大图书馆藏书极多，空闲时就去翻翻，也有很大的助益。我想先对叙蓬溪景致进行分类，然后分门别类地点数出来，大家就可以获得整体轮廓了。不过我也确实不是旅游专业的，所以对景点也不善描述，势必让众位大所失望。敬请谅解。大家看看，就这样说行不行？”

大家听后齐声说好。还有人说：“大学生毕竟是大学生呀！”另一个人带着崇敬的心意赞道：“他尤其不同，他可是具有真才实学的大学生呀！”

待大家静了下来罗子敬才缓缓地说道：“我不揣冒昧，我初步将叙蓬溪景观概括为‘四大类十三小类’。分别介绍如下：一是自然景观。其中包括山岳景观、河流景观和生物景观；二是人文景观。其中包括历史文物古迹、主要建筑设施和乡镇风貌；三是寺庙（宗教）景观。其中包括街内四宫一庙、郊外庙宇和东面山岩的庙宇；四是特色饮食购物。其中包括闻名省内外及全国的‘四美同’陈醋、大石桥上虚脚楼‘炖鸡粉’、各类小食摊和各类特色糕点。——啊！我提议，我们吃早响午（早午饭）后即乘船到达大洲驿、中坝和大湾头三点之间的永宁河心，那家乡的诸多景致都尽收眼底了。但不知众位意下如何？”众位亲友一都称是。

当众位亲友或站或坐于两只租用的大木船内的时候，太阳即将升至中天，骄阳的光艳撒向头顶显然有些热可哪能比得上那众位亲友酷爱家乡的无比高涨的热情。大家前望后观左顾右盼寻视着罗子敬上午介绍的家乡景观。静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导游”罗子敬的现场点拨了。

“我先提醒大伙注意,”罗子敬站在船头严肃而又亲切地说道：“你们只能在原定位置转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不能移动位置，以防不测，那——，那个不吉的说法我就不说出口了，肖老伯、肖三哥你们二位说对吧？其实大伙大可不必担心，处于永宁河心的船上，家乡四个方向的景观都能一一看见的。”

有几位亲友转动着试了试一都点头说“果真果真”。经了一会静默，罗子敬开始指点着东边那重重叠叠的山峦绘声绘色地说：“这是自然景观中的第一类即山岳景观。大家从低到高依次看吧。永宁河从中坝的南侧向东北角撞击紫红色莲花山峭壁，一条山路绕峭壁经过飞砂走石十分险峻；其后侧的插旗山高出莲花山两个多身位，山岩陡峭植被甚少，生长于梯土的庄稼与被剥离的陡坎形成绿红相间横环从山麓一直缠绕至山顶十分壮美；位于插旗山的南东侧已是低山名日‘观音岩’，从叙蓬溪街道边缘的苏林小溪起按‘高白堂’、‘罗文庙’至‘观音庙’三个台地往上拔高，至高山顶以挺拔的参天巨松为标志形成苍翠巍峨的观音岩，可谓山幽林深。”有个亲友激动了：“明明生在这山岳中，却不经点化就不通！”

“我们现在从南向北观赏自然景观中的第二类即河流景观。大家随我手指的方向看……”罗子敬待大伙一都转向了南边就又徐徐介绍道：“其一是永宁河自龙华寺至湾头段近十里东西两岸凤尾竹堤遥相呼应夹流北行。其二是自苏林桥经落阳桥、高桥沿苏林小溪一直蜿蜒北上汇合永宁河的东西两岸翠竹荫蔽河床长达近十里。——请大家随我手指的西北与北方看下去。那其三是大洲驿与中坝西侧的翠竹梢蓬合起来将那数里长的浅水支流荫蔽成遮天蔽日的“阴河”。最为秀美、壮观的是其四，即于中坝北岸由东西支流又汇合成河宽水深流急的永宁河，河水攸攸，自朱槽房经湾滩、石灶头直至柞栏子汇入长江流程数十里都是两岸凤尾竹堤遥相呼应夹流北行形成蔚为壮观的“翠竹夹江”景致。由河流沉积形成的近1个平方公里的“中坝”和芦苇心滩又给这段河流景观增添了无尽魅力。呃——，请诸位回味回味吧……”他的话音一停，群情激昂都对家乡的河流景观赞不绝口。

“那我要介绍这第三类了，大家可以收回目光从心田里去导找记忆了。这第三类是生物景观。且不说那苏林小溪东岸陡坎上几株上百年大黄桷见证了百年世事炎凉，犹其那落阳桥畔两株五六百年龄连理的巨型黄桷，枝盘绕根绞合，荫蔽了一大片沙地且营建了数间宽阔明亮‘装饰’奇特的‘根屋’，不知留下了多少代人儿时‘抬新娘’与其它嘻戏的足迹。”有几位亲友引颈眺望着前方的江面，恰一似望见了自己伴和着迎亲队伍在”哩里喇琴哐“的口念锣鼓声中正游了过来，因了愉悦致极那裂开的嘴一时竟合不拢来。

“大家又随着我手指的南西岸看，”罗子敬开始慷慨激昂起来：“二是人文景观。其中第一类为历史文物古迹。最为耀眼的是位于大洲驿南侧的《‘护国岩’摩崖石刻》。孙中山先生领导辛亥革命推翻了腐败无能的满清政府后，袁世凯违背人民的意愿，叛国称帝。蔡锷、朱德在云南组建护国军北伐讨袁，1916年2月中旬经贵州入川，驻弯头，并在叙蓬溪、棉花坡一带与袁军激战，退敌北伐。全国人民纷纷响应，彻底粉碎了袁世凯的皇帝梦，在推翻袁世凯洪宪的战争中起到了主导作用。护国战争胜利后，蔡锷将军挥毫提写了“护国岩”三个大字，并撰写了《护国岩铭》，由护国军的秘书殷承瓛书写在叙蓬溪永宁河边岩壁上。朱德、吴芳吉、吴丈蜀等均题诗颂赞伟大的护国战争。我说诸位，今后我们将把参观‘护国岩’融入到爱国抗日救亡活动中去。”大伙异口同声说“好！好！”

罗子敬语气舒缓了许多：“人文景观中的第二类即主要建筑设施。位于滩滩口的大石桥，石栏杆儿上有三只口含龙珠的巨龙石雕，龙头向着观音阁上游，龙尾向着下游，预示风调雨顺永无水患。大桥东南侧的虚脚楼与大洲驿南侧的虚脚楼一都是本地奇特的风景线。第三类是乡镇风貌。那新街子、油房街、正街上、横街子、水井沟、上场、顺河街、上十字、下十字、豆豆市、场口上、鸡市猪市等大多数是青瓦立材一至五楼的古老的房子，见证了叙蓬溪那至少始于明代的悠久的历史。我想，这第二类第三类你们都了如指掌。”大伙嗯嗯连声不住点头。

“大家还记得我上午介绍的吧？三是寺庙（宗教）景观。第一类是街内四宫一庙。即山寿宫（临上场）、万寿宫（临豆豆市）、禹王宫（临水井沟）、南华宫（临苏林小溪边）、文庙（临鱼塘坎至顺河街口）；第二类是郊外庙宇。即观音阁（临文庙西南）、场口上街南面的天马山、永宁河西岸的龙华寺和北岸“中坝”的小南海；第三类是东面山岩的庙宇。即高白堂的土地小庙、罗文庙（位高白堂与观音岩之间）和观音庙（位观音岩顶）。其中以天马山和龙华寺最大最出名。——那，我们现在在船上仅能看到的是龙华寺和小南海的外观。街内的四宫一庙，过一会我们返回镇上时再流览流览。”又博得大家一致赞同。

罗子敬此刻显得无比的轻松与愉悦：“下面我会引得诸位垂涎三尺！那——，四是特色饮食购物。第一类闻名省内外及全国的陈醋（创建于清代的‘四美同’酱园产品）；第二类是大石桥上虚脚楼炖制的‘炖鸡粉’；第三类是各类小食摊。即小面摊、小卤牛肉摊、小炒米糖开水摊和小米凉粉摊；第四类是各类特色糕点。即泡粑（发糕）、糍粑、黄粑、糖粑、汤园、油炸粑、浑水粑、猪儿粑和软雀粑等。”罗子敬风趣地说：“哈哈！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吞口水的声音。”有不少人此刻真的正用舌头在口腔里扫动。宛如正在搜寻那美食进口的滋味。

罗子敬已觉水到渠成，便随口问道：“我们的家乡美不美？”众亲友异口同声回答：“美！真美！”

突然一位亲友震怒：“我们如此美丽的家乡岂容日寇来蹂躝！我们不做亡国奴！”接着众亲友情绪激昂：“我们要保卫家乡！”“保卫永宁河！”“保卫巴蜀！”“保卫四川！”“保卫全中国！”

“那——，要不要建立一个组织？”易剑锋特意问。

不知是谁高扬着嗓音说：“不听说北方早已出现了抗日救亡联合会吗？我们也建立这样的组织吧！”于是众亲友一致回应：“好！就叫‘家乡的抗日救亡组织’！”

“那么，请诸位静一静！”罗子敬满面红光：“我们就以现在船上这些人为核心建立‘永宁河爱国抗日救亡联合会’。大家说好不好？”

两只大木船上爆发出最热烈的赞赏声与鼓掌声。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