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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一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6-06热度:0

第一章   两位大学生回归故乡

1937年8月24日下午3时大洲驿上空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小面馆门前来了一位英俊的年轻人,身材修长,梳理着青年发型,脸型棱棱有致,一树浓黑的剑眉下生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身着一套灰白色的青年装,十分得体。足登一双黑色皮鞋,也显得极为时尚。他把为他挑行李的大叔安坐在方桌旁便走向灶台。

“马大嫂,你好!”他彬彬有礼道:“请为我们下两碗三鲜面吧。”

因了面馆的客人太多那马大嫂只顾在灶台前低头忙着劳作,未曾留意刚进店的客人。她没抬头不经意答道:“要得!请先坐好,等一会儿就给二位端来。”

那青年刚一转身正与面店老板马大哥、绰号“干豇豆儿”打了个照面。他急忙热情地招呼道:“马大哥您与大嫂真能干呀,把生意做得这么红火!”

“你是?”“干豇豆儿”眨巴着眼睛却没能认出来。于是急忙向他内人求助:“‘大黄桶’!你看看他是哪位?”

“大黄桶”正好做完了三碗杂酱面有空抬起头来张望,起初一愣继而猛然一惊:“哎呀呀!差点认不出你来了!你是河对门横街子字画店罗大伯的俏公子‘子敬’老弟呀!看看才一两年就长得这么标致了!人家都说你伯从青年到中年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你呢?还远胜你伯几筹!——你看看!我只顾称赞你竟忘了给你下面了!呃——!‘干豇豆儿’,快将杂酱面给里桌的客人送去!我这就给子敬老弟下,整‘汪海’(丰盛)一点啊!好吗?嗬,嗬,这就好!”

罗子敬自8月13日从北平出发乘火车至武汉坐船至重庆再坐船至泸洲至纳溪才改步行至大洲驿共计走了12天。24日清晨至下午3点足足走了7个多小时,直弄得筋疲力尽,饥肠辘辘 ,一闻到三鲜面的扑鼻香味更觉肚肠饥饿难耐,便狼吞虎咽起来。他几乎连汤都喝尽了才抬起头来。就在这时他看见前面大路上来了一层滑杆儿,上面坐着一位身着乳白色西装的少爷。一双棕褐色皮鞋,鞋尖在阳光下锃锃发亮。后面跟着两个挑夫为他挑着行李担。

罗子敬不自禁地走到店前仔细打量着那少爷。经了一番辫认终于认出来了。罗子敬走到那少爷跟前一拱手:“黎少爷你好!”

那少爷坐于滑杆儿上感到有些惊异:“你是……啊哟哟!你是罗子敬老弟呀!你好,你好。”说罢示意滑杆儿放下他从里走了出来接问道:“怎么,你已离开燕京大学了?啊!是了,北平上月底就沦陷了啊!离开好离开好!”

“你什么时候离开上海的?”罗子敬关切地问:“上海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那黎少爷面带惧色:“8月13日日军对上海发动进攻,中国军队奋起反抗,淞沪抗战就此开始了。只是日军来势凶猛,上海一带人心惶惶,尤其我校师生不知所措。我简直害怕极了,第二天我就夹在西逃的人群中离开了上海。还好,越往西民众情绪更趋稳定,直至来到了永宁河这一带我才真正平静下来了。”当他看见罗子敬身后也有一担行李时不觉有些奇怪:“未必你也是刚才到家?”

“是的。”罗子敬对家乡情况尚不清楚不便详谈,只简单回道:“‘7.7泸沟桥事变’后我校师生还在学校呆了一阵,北平失陷前才大批出了城。日军还不可能多到遍布北平周边的每一寸土地,所以我又在北平周边的山村多呆了一阵直到8月13日才离开北平返乡。”至于他在事变后这36天的经历他绝计挂口不提。他怕他追问急忙提议:“我们还是边走边叙吧。”

罗子敬与黎少爷一行从大洲驿古驿道刚走进大洲驿那古老狭长的石板街面时,被走在前面的一对少女的倩影吸引住了。

那两位少女苗条身材妩媚动人,秀色可餐。那乌黑的刘海掩于眉边,柳叶眉下一双水淋淋的顾盼生姿的大眼睛,鼻尖微翘,小嘴不抹口红自然红,嘴角那对酒窝一隐一现令人着迷。一根乌黑粗长的大辫子在后腰摆动着。上身套着紧身的青底红花短衫,衣领、袖口、衣襟和脚扁一都裹了红边儿,下身着了天蓝色的裤子与上衣十分协调。一双青帮绣花儿鞋紧紧裹住那秀气的足。看上去两人几乎一模一样,显然是孪生姐妹。他俩看得有些儿走神了。

她俩用一根长竹纤担抬着一个大竹篓子,里面装了一个大木黄桶,与她们的身姿显得十分不协调。她俩一前一后地抬着东西,在他俩看来既凸显了无限魅力又不无几分怪异。于是他俩迅速跟了上去。那黎少爷走到那姐姐面前,罗子敬也正想帮她俩抬东西,也走到了前面那位少女面前。姐妹俩一见陌生的青年走了上来便羞怯地逃一似地向前跑去,那竹篓与大黄桶向左右荡起了秋迁。他俩急忙紧跟了上去。她俩遂放慢脚步特意让他们冲到前头。他俩也放慢了脚步欲让她俩跟上来,不曾想她俩反而停步不前。他俩只得退回欲与她俩再并肩而行,她俩却突然如同先前一样逃一似地向前急冲,那竹篓与大黄桶又晃起了秋迁。待他俩再度追赶时她俩又继续往前疾跑把他俩远远抛到后面,直到那陡峻狭窄的陡石梯前不得不停了下来。此刻她俩累得直喘粗气,只得将竹篓与大黄桶放到了地上。

他俩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那罗子敬气喘吁吁用礼貌而又谨慎的目光审视一下姐妹俩,见她俩美目流盼,正盯着自己,那目光中没怨无恨,仅只多了一些耐人寻味的神韵。

那黎少爷累得直不起腰用手肘靠在罗子敬的肩上喘着粗气埋怨起来:“跑什么跑哟!以为见到坏人了?你俩知道我是谁吗?”

两位少女沉寂无语。那伫立于后面的姐姐瞄了他一眼脸倏地红了便娇羞地垂下了头。可那妹妹两眼平视着前方对他不屑一顾:“你嘛,果园黎家二少爷黎志高呗!上海上大学!对吧?”说罢翩翩地偷着轻声笑了起来。

黎少爷洋洋自得:“有眼力!就算你聪明。”

“那——,”罗子敬也不经意地问道:“我是谁呢?”

这次轮到那妹妹娇羞地垂下头了。那姐姐碰了妹妹一下:“你咋就不认得了嘛!他就是那横街子字画店罗大伯的公子罗子敬哥哥呀!好像还在北平念燕京大学国语系哩!妹妹,你说对吧?”

那妹妹将那粗长的辫子甩到胸前一味用手去抚弄那辫梢,依旧沉默不语。

罗子敬一听便异常高兴,他看了一眼那姐姐遂将视线转移到那妹妹身上:“谢谢你们还记得我。——那,你俩要不要我来介绍介绍?”

“随便,无所谓。”那妹妹即刻接上,面上显出了些许调皮:“你不妨说说我俩吧!”

罗子敬戏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说了:你们是那顺河街生豆芽的陶老爹陶老妈的宝贝女儿,全镇人人垂涎心争目抢的双胞胎美女儿。唔——,你体重轻一点吧,是妹妹陶玉秀,那体重略大一点的呀则是姐姐陶玉芬了。你们看,我说得对吧?”

陶玉秀有些激动,心里嗔道,你咋竟度量起姑娘家的体重来了!可嘴上却随意迸出:“亏你上了大学还认识我们!”

“当然啦!”罗子敬因了得到她的肯定而心神恬适另带几分得意:“不仅认识而且还记得……”他原本想说“还记得儿时的故事”但他怕被她看成了轻率、鲁莽甚至淫荡的人便急忙转换了话题:“从这陡石梯抬东西下去确实危险,还是从这‘之’字形的泥路下去吧。让我们男生为你们抬到河边吧。”

“是吧?”那妹妹眼珠一转揶揄地:“你们的行李都请人挑还会为我们抬东西,岂非怪事?”

“那你们看着吧!”他拉了黎少爷把重量的三分之二移到自己一方抬着竹篓和大黄桶就沿那“之”字形的泥路往前走。

她俩也不阻拦只嘻嘻笑笑地跟在后面。

他们四人上了船把那竹篓和大黄桶放到船头甲板上。她俩坐于船舷的右边,他俩坐于船舷的左边,刚好黎少爷面对着陶玉芬,罗子敬面对着陶玉秀。那黎少爷直勾勾地盯住陶玉芬看直把她盯得羞怯地时不时将脸转向一侧;倒是罗子敬一付正人君子样只微笑着看了陶玉秀一眼便长时间注视着那艄翁撑船和划船的举动以及被他激起的层层浪花儿。

那艄翁早已认出黎少爷和子敬侄子,便与他俩摆起龙门阵来:“我说子敬侄子和黎少爷呀,你们都是从北平、上海回来的,能不能给我们说说那边的大事件呀?龟儿小日本张牙舞爪想吞掉中国不成?那中国会亡吗?古代有岳飞元帅卫国,近代有蔡锷将军护国,当代有哪个能站出来救亡啊?我的祖辈曾为蔡锷将军讨伐袁世凯在大洲驿休整时撑过船。我家时代都受蔡将军思想与事迹的影响。每当我们看到那‘护国岩’斗大的三个字的时候对护国救亡就充满了信心。眼下也不知北平、上海咋样了啊?两位侄子刚从那边儿回来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呢?”

罗子敬听了肖大伯的话对他十分敬重,也就慷慨激昂地诉说起来:“‘7.7泸沟桥事变’前后我们还在北平,直到北平失陷前我才随部分师生出了城,去了离北平不远的山村。这一段的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你择紧要的说吧”肖大伯微微一笑替他减压:“我就不明白了,那泸沟桥是个啥去处,很重要吗?你说那龟儿小日本就选中那里閙事儿了?”

“那里当然重要啦!”罗子敬用手在船舱内比划着,犹如正点拨着一幅硕大

的军事战略地图:“你看啦,事变前北平外围形势原本就紧张:喏——,自丰台

至山海关铁路沿线有日本在华北的驻军;北平东面是日本卵翼下的翼东防共自治政府;北面和西北面是日本豢养的察北伪蒙军。由此,位于北平西南十多公里平汉线上的宛平城和泸沟桥便成了北平通往南方的唯一要道。日寇为了切断北平乃至华北与南方的联系,便于占领北平进而占领整个华北,遂蓄谋选定泸沟桥发动事变。”

肖大伯一边划船一边扭过头来眼睛跟随着罗子敬侄子的手式转动着,大致领悟了七、八成。却嗯嗯连声地应和着。随即他又平望着前面的河面努力划着桨并未扭过头。“那‘7.7泸沟桥事变’是哪样的经过啊?”

“大伯,是这样的,”罗子敬看着肖大伯划桨的身形缓缓地描述起来:“7月7日那天晚上,日宼举行所谓‘演习’结束时以仿佛听到宛平城内发枪数响致使一名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宛平城搜查却遭到中国方面的拒绝,交涉间日军竟向宛平城射击,继而炮轰泸沟桥。驻守在泸沟桥附近的29军吉星文团在民族大敌的武力进攻面前奋起抵抗。这就是震惊中外的泸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那——,接下来又咋样了?”肖大伯转过来的那张脸上显得十分严肃:“那……?”

“在日寇的要挟下泸沟桥驻军撤退代之以保安团维持秩序。此后日寇持续进攻都遭到我军的抵抗,但由于军内的软弱与退让,我军连连后退,致使北平29日失陷,天津30日弃守。”罗子敬说到这里垂下头内心沉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肖老伯听了深深叹了一口气,旋即扭头问道:“难道,难道我们就此罢手不成?”

“那倒不会!”罗子敬抬起头重又亢奋起来:“全中国民众一下被激怒了!被唤醒了!沪沟桥事变后全国掀起了抗日救亡的热潮:长辛店铁路工人为宛平前线构筑防御工事;战地的农民出粮出工积极支前;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华北及北平市各界救亡联合会和北平市学生救亡联合会等团体派代表赴前线慰劳,并组织宣传队、幕捐团、看护队及战地服务团等……”诉说至此他面有愧色:“正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南下、西行,这与逃跑绝无二样啊!”

“那上海方面呢?”肖大伯一边划桨一边扭头看着黎少爷:“又是咋样的了?”

黎少爷似考生面对主考老师样面红心跳慌忙支吾其词:“喔!我知道的不多啊。”据他所述,日冠在进攻华北的同时就策划进攻上海。8月9日一个日寇上尉率士兵乘汽车冲入虹桥中国军用机场开枪打死一名中国士兵,中国军队忍无可忍将日寇官兵击毙。事后上海市长与日方交涉未遂。8月13日日寇对上海发动进攻,中国军队奋起反击。这就开始了淞沪抗战。说到这里他胸口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13日事件爆发14日我就急忙随西行的人群逃了回来。其余的事我就一概不知了。”

“回来了也好,”肖老伯安抚道:“以免家人不放心。再说,看这情形那小日本是一时半会赶不走的,为抗日救亡出力有的是机会!”

“肖老伯说的是!说的是。”黎少爷掏出白手绢为自己擦抹额上的汗。

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罗子敬豪放地赞美起家乡的风景来:“坐在这船上向上游看去,永宁河水从东西两侧郁郁葱葱的低山间蜿蜒向北流来,那蓝天白云倒映在河面上构成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可以望见西面半山中那红墙黄瓦巍峨的龙华寺,让人期盼朝拜;在它北侧的红砂石峭壁上朱红色的“护国岩”三个大字赫赫然跃入眼帘,给乘船过往的行人以豪情与壮志;正对面是大洲驿陡石梯,犹如登天的悬梯。它南侧的一排虚脚楼看上去摇摇晃晃却在那楼里推开窗户向东远眺,由金色的沙滩、苍翠凤尾竹堤、层层梯田、万绿丛中重重叠叠的青色屋宇、红绿相间‘丝带’缠绕的插旗山及其身后的那苍松挺拔的观音岩构成的空阔壮美的风景尽收眼底;那支撑虚脚楼的木柱倒映在河面,宛如几条黄龙扭曲着向渡船游来;转头向北望去,是绿绸缠绕的被人誉为‘仙桃’的肥沃的中坝。那位于中坝南边的那高耸入云的‘天车’犹如在头顶转动,那数十个竹筒打起来的河水淙淙地流入长长的竹槽灌溉着肥美的土地。那高高的鸡爪竹在风中摇曳着远远传来竹身摩挲的吱呀声,令人仿佛步入了竹海的感觉。南来的永宁河一碰中坝突然分成两支,西边一支仅有五分之一的水量,河水浅得连大小鹅卵石都已出露于水面。中坝与大洲驿两岸的凤尾竹堤上的竹梢交错蔽荫了整条河床仿佛成为不见天日的‘阴河’。东边一支以五分之四还要多的水量向东流去,漫过芦苇丛生的河心滩,轻拂着悠悠翠竹长堤的竹梢一拐向东北就猛然冲击着莲花山麓那险峻的‘催枉上’峭壁。然后再拐向北与东边的支流再度汇合向北流去。那东西两岸的苍翠竹堤遥相呼应夹持着永宁河蜿蜒向前数十里,形成闻名遐迩的‘翠竹夹江’的奇特的壮丽景观。——呃,你说我们的家乡美不美?”

黎少爷经了他的描绘深有感触地回道:“美!当然美!”他两眼定定地看住船仓内坐于对面的两个少女怀着别样的深情:“可谓:山美,水美,人更美!——唉,真是我梦寐以求的‘世外桃园’。我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噢!”

罗子敬听了黎少爷的话索然寡味,大所失望,亦生起了一些不解与不满:“你不再去上海复旦大学上学了?——自抗日战争爆发,社会各界都积极主张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有粮出粮,你所有的一切只要抗日前线需要我们就应当给!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也会重返华北的。届时你和我一起去华北吧。”

“我没有你那么进步。我可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哩!”黎少爷介然答道,显然他有些不服气。

“呃——!”肖老伯边划桨边回头面上不无惊异:“咋了?黎少爷竟就这么说话?子敬侄子的话我爱听。咋黎少爷的话我听起来就不舒服呢?这倒是噢,两家的家境不同,那富家子弟就是贪图享受,贪生怕死哩!”

罗子敬急忙做了解释:“那是因为还没临到关键的时刻。要是前线需要我俩,我俩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呀!因为我俩都是热血青年啊!”说到这里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道:“我与他毕竟不一样啊!他真的是逃回家乡来的;而我却另有任务。不过组织的头儿有交代,回乡后要是阵线不分明,坏境条件也不好,那千万不可太张扬!”于是他又再次说道:“我俩都会为国家效力的,请肖老伯放心。”

肖老伯听得此话这才舒了口气。他又转过头望了黎少爷一眼便意味深长地高扬着嗓音嘁道:“当心了!船过水泾(急流)了哇!”

船靠岸了。肖老伯看着陶家姐妹抬着竹篓内的大黄桶晃晃悠悠地下跳板急忙上前去帮扶,嘴里不停地叮嘱:“小心小心!”待陶家姐妹到了河岸他又引颈高嘁:“回去告诉你家老爹,我肖老伯有空要去找他骂他:为啥这么粗心大意呀?咋能让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外出卖豆芽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一旦出事,岂不让这已安泰了十余年的永宁河面又起风波儿了吗?”

陶家姐妹微笑着一边回应一边抬着竹篓内的大黄桶走上回家的大马路,攸然而逝。

罗子敬悠闲地迈着步。可那黎少爷却赸赸地跟在罗子敬的后面一句话也没能说。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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