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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十三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6-10热度:0

第十三章    曹团长还乡

一周以后的一天上午10时许,多云,闷热。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嘎然停于小面馆与通道之间的空地上,引起了小面馆夫妇的警觉。

那吉普车停了一会儿,高个子司机打开车门走到右侧,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躬身等候着,好一会儿才见一个胖乎乎、矮墪墪的光头男子从车里费劲地挤了出来。司机又打开后车门,走出一个苗条、美貌的少女。

那少女缓缓转着头打量着周围环境。脸蛋俊俏却掩蔽不住凄哀、悲凉、茫然无助的神情。

那矮胖光头对她全然不理会,只专注地与司机说话。他诡秘地寻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嗓音说:“一路承得你照顾了,我在此谢谢你了。——关于这边的事儿,你转告老板,就说我说的,请他放心好了,一切均照他指示办,绝对万无一失。待我安顿好,诸事就绪了,我会专线向他汇报的。别看我三大五粗的样,经过多年军旅生涯,特别是经过老板的精心裁培,我这人就‘粗中有细’了,办事多了些谋略与手段,诸事都能胜算,我也会小心谨慎的。你回去后,请代我向老板夫人问好。”

“看得出来,你谋略过人,算得是老板的得意门生!”司机奉承之后又安慰道,“你尽管放心,你的话我一定转达到。”顿了顿,却又不无担心起来:“只是,只是她……”

“没事儿!我会处置好的。”那光头恼怒地瞥了那少女一眼,回过脸来面对司机便把那怒气转化为平静外加几分客气,“谢谢你提醒,我能叫她乖乖听我话的!”

吉普车一掉转车头一溜烟驶向东北方向。

小面店的夫妇打一开始就警觉起来,待那吉变车开走后还一直盯视着光头和那少女。

“曹团长这几年稀稀落落地回来过几次都前呼后拥、荷枪实弹,可谓威风凛凛!实在令人生厌,论所干坏事倒也数不上几桩大的。”“大黄桶”说到这里开始不平静了,两手抱在胸前,右手的姆指和食指不住地钳着肥硕的下巴。“——呃,龟儿子这次突然悄悄迷迷(偷偷)地回来,图的啥子?想干啥子?嘿——!依我看呀这里头有鬼名堂!龟儿一定没啥子好事儿!”

“我也是这么想噻——,”“干豇豆儿”说着突然用手肘碰碰“大黄桶”的腰。“嘿嘿!你看,他叫来两层‘滑杆儿’就要回镇上去了噢!”

“快!快!你快去抓个背篼背上跟在他们的后面,到河边装做买好了东西打转身的样子。——呃!你龟儿别跑过河去了!免得你这个鬼人一晃出去就半天不回来,弄得店里格老子忙死累死老娘了!”

“干豇豆儿”一吐舌头乖乖地抓了个小篾背篼背在背上,不紧不慢地尾随于那两层‘滑杆儿’的后面。

少女在前光头在后两层“滑杆儿”颤悠悠地缓缓向前行进。

到了大洲驿古老的青石板街口,那少女看见一对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和女孩在玩“修房子”游戏。他们用粉笔将四块相邻的横宽的青石板从中划一条线将其四分为八。然后他俩轮流把小纸包丢进方格里再单足跳进去,将纸包不偏不倚地踢出,从一到八格逐一完成后便单足绕场三圈叫做“担水”;接着双脚交叉从底跳到顶又从顶退回底叫做“挽花”。整套工序谁先完成谁就胜利了。那小女孩更灵巧,她胜利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嗬——!我赢了!嗬——!我赢了!”

那少女被感染了,她那张瓜子形脸起先那凄哀愁雾被两朵红云所冲破所取代,不禁连连欢呼“好耍!好耍!”两只玉白色的小手还轻轻鼓起掌来。

“她会欢呼?她会鼓掌?她会笑?她会高兴?”那光头感到难以置信,他叫停“滑杆儿”让她观看,自己也远远站定看她们嘻戏。

“姐姐——,你也来试试!”小女孩跑过来将小纸包塞进那少女的手里,徽笑着鼓励她。

那少女果真把小纸包往最远一块方格丢进去,便单足一纵跳入第一块,第二块……直到第四块,然后单足一撞击便将小纸包儿径直踢了出来,随着她的每一次单足腾跃她那草绿色的连衣裙猎猎飘飞起来仿佛让她冉冉穿行于半空的云雾中。

“姐姐好漂亮啊!”“像下凡的仙女_!”两个小孩高声赞美起来。

“别夸姐姐了。”那少女一改欢悦为悲苦,面上两朵红云倏然被阴郁的愁云苦雾所取代了。她此刻真的觉到“美丽仙女陷落进凶残的豺狼窝里了”,那凄楚的泪水在眼里一汪便像两股泉水似的涌流了下来。

“姐姐!怎么了?”小女孩轻摇着那少女的手,突然她又一阵惊喜:“看看,我妈妈来了——!”

那少女转脸一看,一个身着蓝底白花衣裤的中年妇女徽笑着从小街那端走了过来。看上去体态大方、慈爱可亲,不禁脱口轻声“妈妈——!”她不知道自己是替那小女孩呼唤她的妈妈还是自己在梦中呼唤自己的妈妈,面上不禁轮番转换着真切与失望、欢悦与悲凉的神情。

那母亲走到她的身旁亲切地看看她。静听自己小女儿重复那“姐姐会修房,姐姐像仙女”的赞美话语,末了不解地说:“那,不知咋的,姐姐哭了啊,看来哭得好伤心哩……”话刚说出口竟自哇哇地哭出来。还不住哽咽着。

那位母亲慈祥地摸摸那少女的头还拍拍她的肩,亲切地问道:“你是外乡人吧?你妈妈来了吗?”

她木然地转脸向光头望了一眼,回过脸扑到那位母亲的肩上悲恸至极,泣不成声。

那母亲百般抚慰着。突然一只硕大的手伸过来抓了那个少女的衣领,“别在此打胡乱说了!快走吧!”

那少女被拖拽着还一步一回头,悲哀、凄凉、渴求、期盼……渐渐又归于失望。

“多可爱的小姑娘儿啊!多可怜的小姑娘儿啊!……”那母亲泪光莹莹,双手不禁伸了出去……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地抱着妈妈泣不成声,两双蒙胧的泪眼依依不舍、悲悲切切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姐姐……

那少女被拖拽到青石小街尽头,光头强迫她再上“滑杆儿”。她望一眼通往永宁河岸的百步陡石梯吓得浑身只打颤。她挣脱他坐在石梯上脱掉鞋,然后腹贴石梯背对永宁河缓缓向下梭行,可细嫩瘦小的脚底被粗糙的梯面和沙粒剌得生痛,急忙缩回小腿,身子便瘫软在石梯上。两个好心的抬‘滑杆儿’的大汉把她扶到“滑杆儿”上沿着旁边“之”字形的泥路绕了一里多路才折回摆渡码头。

那少女伫立在永宁河边。不经意看见不远处有一尊石雕塑像,旁边有位五十余岁的婶婶正在焚香烧纸哩。她移步向前问道:“婶婶,这位怎么称呼?——您这是在……?”那婶婶答道:“这是河神。本地人称‘吞口菩萨’。现在我求河神保佑我的丈夫和儿子行船顺畅,回家平安。”

“那,”她真诚地问道:“这‘吞口菩萨’灵验吗?”

“那是当然喽!”那婶婶慈祥又真诚:“只要你一向他跪拜,立时上空和风细雨,河面波平浪静,无论你在打鱼或在行船一都平安无事儿呀!据说这条永宁河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哩!”她仔细打量了那少女,觉到这少女虽然容颜俏美却咋也掩荫不了忧伤、凄楚、悲凉与痛苦的神情;她又望了望那站立河岸的那矮胖臃肿的光头男人,不禁升起了一种厌恶感。再把少女与那男人联系起来一想,心里一阵悲痛。便对那少女不无同情地说道:“小丫头,你快求河神保佑你吧!”

“嗯。”那少女连连点头。随即轻声念道:“河神爷爷,小女给你作揖磕头了,请你严惩那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我一身自由。待来日我多多为你焚香化纸,重重回报你!”

“愿河神保佑你!”那婶婶双手合十嘴唇微微盒动,遂为她默默祈祷起来。

“谢谢婶婶。打搅了。”那少女说着退回河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永宁河面,情绪跌宕起伏:她时而觉到河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一阵阵心情舒畅;时而觉到河面漂浮着愁云苦雾,凶相环生,心里一阵阵惊悸……

“曹团长回来了?请上船吧——!”艄翁那亲切高亢的呼唤声把她从虚幻的世界拉回到现实中来。她这才注意到那一群人正在下船。其中一对俊男靓姐特别吸引她的目光。(她事后才知道那俊男名叫罗子敬,靓姐名叫陶玉秀。)那俊男两眼平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听,急急地径直往前走;那靓姐鄙夷地瞥了光头一眼遂向她投来友善而又怜悯的目光。只听见靓姐细语轻言:“这光头还乡不知怀着啥目的?——可怜这秀色可餐的少女竟落入了虎口。”

他俩渐去渐远,她已听不到他俩接下来的说话。但她远远望着他俩迈上陡石梯的背影感到一阵阵亲切与慰藉。

小船终于停在了大湾头码头。

“天很热,我出了好多汗,我去河边洗洗!”那少女没头没脑地向那光头喊着,并不管光头是否同意就自顾自地向河边走去了。

“要快点!自己当心点!”光头不高兴了,看都不看她一眼,自管自地吸起烟来。

那少女缓缓走过沙地来到河边,脱掉鞋一脚深一脚浅在蓄着水的松软的沙地上踏动着遥望着天空,朵朵白云悠悠飘飞着,阳光透射在河面上金波闪耀。她弯下腰捧一捧水抛洒向空中,水花飞溅开去,闪金亮银,一片奇观,令她十分惬意。她那愁苦的脸此刻终于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突然哗啦一声巨响从河的深处跃出一团黑影,她惊吓得倒退两步歪斜着身子,用一只手护住了头。她愤愤地瞥了一眼,仿佛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从水中跃出,平头、粗眉大眼、突突的喉包、宽宽的肩、隆起的胸膛……她不再看,只得闭上双眼。

那从水中跃起的人正是肖三儿。他伯代他摆渡,他有闲下河摸鱼。刚才摸到近1斤的大鲤鱼便高兴得跃出水面。一经甩掉头上的水珠竟发现对面沙滩上被惊吓的那位少女。眨眼间他发现那少女十分可人,尤其被惊吓的样子更让他心动。他正欲走上前去赔礼,倏然瞥见自己那长长的摆叮摆噹的物件已露出水面,羞惭得呼地又沉入水中,仅露出头部,右手把鱼高高举起嘴里高声呼喊道:“给——!鲤鱼——!”便将鲤鱼抛了过去。他立刻失声笑了出来。他不知自己此举是向她赔不是呢还是向她献殷勤,或者夹带着别的啥意思……他发现她跃起用双手接鲤鱼不禁失重仰面重重地跌坐在蓄水松软的沙滩里,待她起来后身后留下深深的一个沙坑,里面还浸出了一汪水。

她欣喜地笑了。

他也被牵引得笑了。

接下来他俩默默地对视着。可一个在沙滩上,另一个却依然还在水里……

从码头方向远远传来呼喊声,才令二人清醒过来。

肖三儿急忙游到小渔船旁,一翻身上了甲板,显出了那健美的胴体。他羞涩地一转身钻进船舱套上一条短裤跳下渔船跑到她的近前,站定在几步以外定定地注视着她。

她被看得羞怯起来,低下头去看着那条安静的鲤鱼,她发现它眨动着眼睛正调皮地注视着自己。

又是好一阵沉默。

“您叫啥名?”他鼓足勇气问。

“小莉。”她柔声答道。

“过去没见过您呀。”他说。

“外地,永川人。”她回答时,羞怯地看看他。

“啊。”他不知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只是依旧定定地注视着她。

“那您呢?”她找到了话题,徽笑着问道,声音有些儿颤。“我,我该咋样称呼您?”

“我叫肖三儿,啊肖永贵。住在河对面的中坝上。”他回答到这里开始有些儿羞臊起来,“别人都叫我肖三儿。那您——您就,嘿,嘿——,您就叫我‘三哥’吧。”

他说完不觉羞赧得心跳加剧,用一只脚尖点磨着沙滩上的沙粒。

她此刻产生了特有的情绪,似羞怯似惊喜似愉悦还夹带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激越……她突然想到自己已落入狼窝虎口,不禁伤感起来……她暮地止住自己,要让那喜悦、愉悦、兴奋与激越永远占据自己的心间,她决计要保持这种美好的心态与他长期相守在一起……

“别再做美梦了!给我滚回去!”随着粗口的骂声,一只硕大的手抓了她的衣领径直往岸上拖.

肖三儿追上去争夺却被推了回来,再扑上去又被推倒在地。他猛击了一下自己的头仰天长哮:“啊——!我为啥没能力把她夺回来——!啊——!我为啥没能力把她救出来——!”

他双手抱着头仰望着天空,老天回应他的是:一个霹雳之后,风雨交集……

肖三儿具有独特的个性,恢谐、好动、喜欢山歌水调,每当情绪激动时便会引颈高唱他那特有的水调。这次,‘失去’如同‘到来’一样突然,他不禁定定地遥望着她消逝的方向激奋地唱起来:

         小莉您从天上来,

突然投进我的怀。

从此不能没有您,

每日在此等着您……

此时突然又是一个闪电,电光照亮了他的脸,他面上布满纵向的水流,可怎么分得出哪是雨水哪是泪水啊——!

肖大伯待所有的客人下了船便撑船过来走到儿子的身后。看见儿子只穿了短裤赤着膀臂站立于沙地上,任由滂沱大雨冲刷着身体,是那样的愤怒、悲哀与绝望……

肖大伯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到儿子的身上,将伞为儿子罩在头上,并用一只手扶了他缓缓走上船。

肖大伯把儿子安坐于船舱内,他注视着儿子异常心疼地说道:“儿呀,事情过去了,就别再去想了,也别再去伤心了!呵——!”

肖三儿依旧瞪大眼睛愣愣望着那倾盆大雨击打着舱外的船舷和河面,那溅起的水珠猛烈地向上撞击着向下撕扯而降的雨滴。

肖大伯点着一杆儿叶子烟心疼而又无奈地摆摆头:“儿啊,哪有这么突然的情爱哟!来得快的东西还能不失得快吗?再说了,那少女是人家曹团长的,姑且不说他是咋个弄来的,但毕竟是属于他的呀!他是何等样人?你还不清楚吗?人家是国民党的军人,还是团级军官,他的为人处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他是坏透了的,可以这么说‘三天不害人,走路无精神’!你咋就不想想,他是你惹得起的吗?儿噢!你别再去自己找麻烦,招惹祸端了呀!”

肖大伯劝了一阵望见儿子依旧那样愤怒与痛苦便开始埋怨起来:“你伯我说你长成大男子了给你找个女人,你却说还早;后来发现你有这个意向了给你说了几个媒你又不同意;可为啥今天一见了人家少女你就像中了邪了,就给弄成这个样子了。嗯,你要是有个啥事情来,你叫伯我咋个开交啊!”

听到父亲的这句话肖三儿身子一震,眨眨眼对他伯说:“伯!我会没事儿的,你就放心吧。”说了这几句他依旧愤怒地望着舱外那扯天扯地的倾盆大雨……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