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情乱永宁河》第十二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6-10热度:0

第十二章    古镇来了陌生人

五月一天的下午3时许,蓝天白云。

一辆长途马车沿川黔古驿道向西南方向直奔过来。越过“先锋庵”便渐渐慢了下来。到了大洲驿驿站下来了一个人。大马车便又向西南方向继续行进了。

下车的那人身着蓝色长衫、头戴博士帽、足登棕色反毛皮鞋,面型棱棱有致,目光炯炯有神,特别引人注目。

车站横穿驿道的对面是一家“永宁面馆”。面馆老板是一对奇特的夫妇。丈夫干瘦修长,人称“干豇豆儿”;妻子罕见的高大肥胖,稍一动弹,浑身的泡泡肉都会颤颤动,人称“大黄桶”。别看这一对夫妇特型,可待人接物却礼貌、正直、热情、体贴外加细腻。古镇上所有的事儿都逃不过他俩的眼睛,都不免会被他俩干与。但凡他俩经手的事儿都从不出格、越轨。

“不知咋的,这阵古镇来了陌生人。”“大黄桶”不无疑惑。

“是呀!”“干豇豆儿”颇有同感:“早先来了一大群,今天却来了一个人。”

他们几乎同时忆起了一周以前的事。

……这一天天气晴好,大洲驿小面馆内,“大黄桶”给案桌上几个面碗下了佐料加了汤,又捧了一大捧湿面往锅里放,然后看着站立于旁边的“干豇豆儿”惊异地说:“你说呀,这阵子镇上是些啥子人?就像些死苍蝇似地到处乱蹦!你看那,一身褪了色的黄军服,帽儿歪歪戴,斜眉吊眼的,让人看了都要作呕!还有伴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便衣,衣着蓝不蓝灰不灰的,看上去也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这些咋就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一样?像从阴沟里倏然跑上来一群老鼠似的!”

“你的面煮得好,你的‘忘性’也好啊!”“干豇豆儿”讥笑道:“你就忘了吗?一周以前那曹团长不是回来了一趟吗?这些人就是他带回来的呀!”

“那他们都是国民政府的军人吧?干吗衣着不整呢?真是的!”“大黄桶”问。

“也许是吧。”“干豇豆儿”吃不准:“也不知来了多少人?一个连?还是几个排?他们军队的番号也不知是多少?”

“呃!那曹团长第二天不是又从这路口走了吗?”她觉得十分奇怪:“他丢下喽啰兵自己反而出去逍遥了。真搞不懂!”

“人家哪是逍遥啊,”“干豇豆儿”似乎听到了些风声:“听说去了南京。可能有啥公务吧。”

他俩正说话间只见两个身着褪色军装的人进面馆来了。看上去虽然个头不高却也很粗壮。“干豇豆儿”好像听出他们要吃面,便向“大黄桶”递了个眼色,“大黄桶”起初没弄懂愣了一下接着倏然回活过来,遂勾了两勺辣椒倒进面碗里搅了搅,再将煮熟的面条盖了上去。“干豇豆儿”吆喝着“面来了”就给那两位着旧军装的人端了过去。

那两人挑转了面条就才吃一口便红脸瞪眼连发嘘声,还粗声粗气对了几句话,然后一踢凳子气冲冲地离开了面馆。

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大黄桶”气得直喘粗气;“干豇豆儿”却蹙眉眨眼在捕捉记忆:“这,这两人说的话……好像……啊记起来了,好像东北话。我有一个远房表哥去了东北很多年。日寇占领东三省并建立了北满伪政权后不久他就回叙永来了,他说的话给这两人说的一模一样。可是让人费解的是,他俩若是东北人却又那样粗短,体形一点也不像啊!未必……”

“大黄桶”没她男人心细,还在一味地发火:“未必!未必!未必个啥哟!我倒是可惜我那两碗面,不给钱,也不吃,活活给糟踏了噢!”

“干豇豆儿”觉到自己的想法也没啥根据,不便说与妻子听,也就不再说话了,只走过去埋着头一连擦抹了好几张餐桌。不过,他擦擦停停,抬头愣愣地寻思,又依旧擦擦停停……

“大黄桶,”“干豇豆儿”走近她轻言细语,“喏!从驿站走过来的那个男子真有点特别!”

“是有点特别!”她也瞄了一眼从驿站走过来的那个男子,顺手抓过一大把刚送来的“水面”丢进沸腾的锅里,另一只手将两根粗长的面筷在锅里搅了几搅,唠叨着:“嘿嘿!从我面馆经过的南来北往、东出西进的人有千千万,哪个老娘不认识?可这个男子硬是有些儿面生!简直算得‘古镇来了陌生人’!”

她边捞面边吩咐“干豇豆儿”:“坐在最里面的那两位客人已等了好久了,你快把面给他们送过去!——啊!啊!不用你端了!让我来吧。你还是赶紧跟在那男子后面,下到河坝那小船儿边儿,问撑过河船儿的肖三儿认不认得他!——啊!快去快回啊——!”说罢一手一碗端着两碗面大步流星地飞奔到面店深处将两碗面平平整整地摆到两位客人面前,却不见有一滴面汤洒出碗外。两位客人一伸大姆指连声赞道:“老板娘,好身手!”

她仅微微一笑一旋身追出门外,站在街心高高扬起一只肥硕的手用铜锣般的嗓音向着青石板街方向喊道:“‘干豇豆儿’——!你龟儿别忘记自己要干啥子事儿啊——!呃——!格老子早点回来——!”

“干豇豆儿”从面馆出来一直跟在那男子的身后,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路,穿过两旁店面低矮的古老的大洲驿青石板小街,沿着百余步陡石梯登登登地下到永宁河边,待那男子上了船坐定了,他才晃晃悠悠地迈过跳板站在船头,走近手把竹篙的摆渡的肖三儿老弟身边,回头望一眼坐在船舱里的那个男人,用手肘碰碰肖三儿:“你认得那个男人吗?”

“人生面不熟的。哪个认得嘛!——不信?哪个龟儿子才哄你!”说着,转过脸瞥了一眼“干豇豆儿”,“咋个,有怀疑?跟上了?”

“干豇豆儿”紧忙辩解:“没,没……只是……三老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嫂子‘大黄桶’的天性就是‘凡事都要弄弄清楚’。好人倒不说了,要是坏人呀——,那就得防紧点——!”

肖三儿微微点头。突然远远发现一个老头跌跌撞撞地忙着下陡石梯,深怕赶丢了这趟过河船。心里一惊便挥着手高声嚷道:“别急啊——!老大爷——!我等你上船了才开船。慢着点儿!稳着点儿!别摔‘跟斗’啊——!哎呀!真险!”

当他猛然回活过来才想起站在身边的“干豇豆儿”,便又转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轻如蚊音:“老哥子,那你下到舱里坐好,我把你撑过河去,让你上街再把细点,好吗?”

那男子泰然坐在舱内,虽然没能够听清他俩的话音,却也明白了七八分。可他依然在嘴角上挂上一丝笑影,转脸望着永宁河面的波光浪影,显得悠然自得。

渡船一靠岸,乘客急急下了船便三五成群地离开码头。唯那男子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干豇豆儿”默默地向肖三儿挥挥手蹒跚下了船,不即不离地跟在那男子身后。

连接大湾头码头和古镇大石桥的马路,虽是乡间马路,却有一丈多宽。大马路穿行于一块块紧紧相连的稻田,虽然弯弯曲曲,却起伏不大,倒也十分平坦。

走在前面的男子突然躬身下去收拾鞋带,他同时不经意向后张望。“干豇豆儿”浑身一震,急忙转脸扫视着稻田,并横挪脚步,移步路边,盯视着足下,仿佛在点数着眼下一窝秧苗的一片片稻叶。

一跨上古镇街头的大石桥,那男人暮然回头站定了并转过脸来张望。“干豇豆儿”猛地一惊迅疾转过脸佯装扫视那分列于上游一方的石栏杆儿,并几个箭步趋前仿佛深情地欣赏与爱抚那石栏杆上分隔大桥桥孔的硕大的石雕龙头……待一会转过脸去却不见了那男子的踪影。

他一阵小跑跑到离大桥头不远的‘滩滩口’,看见有一大群人围定在那里。他忙跑近一看,只见瘦高的千(钱)哑巴儿激动不已,嘴里咿呀着喷着唾沫星子,双手打着哑语,还不时地向外推搡着一个肩宽而厚实的矮胖子,那矮胖子闪闪眼似乎弄懂了千(钱)哑巴儿的意思,遂拨开人群苍猝向茶馆冲去,看上去他那左肩右膀犹如颠簸的船舷突上突下,整个身子左摆右晃着消逝在聚集茶馆“唱川剧玩友”的茶馆里。不一会儿,一个高挑身材、一身灰色长衫、貌似书生的个(郭春竹)癞子和身量颇高、体型健美、面色俊美的男人亿(易剑锋)癫子并肩走出茶馆,右边跟着一个嘴角不时向右下方扯动着的百(白)歪嘴。他也边扯动着嘴角边张望着他俩的脸;右边还跟着中等身材、铜红脸膛的青年汉子,他左手不时拍着十(石)拐子颠动着的右肩,右衣袖袖口虚空地前后晃动着。看上去他俩也不无激动与惊异。

一行五人迎住了那个蓝衫男人。

“请问,先生尊姓大名?”个(郭)癞子郭春竹郑重地问。

“尊姓不敢,小姓‘包’。名河山。”那男子略略谦卑地回答。

“你们看看,”万独手满脸通红煽动道:“他一人就竟敢将一片山河尽揽膝下,真可谓‘狼子野心’!”

“此言差矣——!”那男人驳道:“‘包’乃‘保’的谐音。‘河山’指国家大片河山不假。此名的真正含义是‘保卫国家河山不受侵占’!”

“就,就凭……凭你?!”百(白)歪嘴嘲弄道。因了嘴角的急剧扯动更显得口吃。

那男子此刻滔滔不绝起来:“古有岳家军、杨家将,今有……”原本想说出在东北、华北与华东前线抗击日寇的军队的番号,可他顿住了,紧忙改口道:“今有你、他、我,只要团结一心,就能抗击外敌入侵,保卫祖国大好河山。”

郭、易二人听了不禁脸色红润起来,连连点头称是。

“不过……”亿(易)癫子(戏尖子)易剑锋欲言又止,只好说,“借一步说话,去喝碗茶吧。”

“不了。我要登记住宿了。我这跑生意的东奔西走,早已疲累了。”那男子边说边跨进茶馆间壁的“迎春旅社”。

“干豇豆儿”尾随六圣都进入了旅社,几乎站满了半个大堂。

待那男子登记已毕悠然落座竹靠背椅时,个(郭)癞子郭春竹彬彬有礼地问道:“看先生的谈吐不像是做生意的。——请问你竟究是,”

那男子抢口简洁地回答道:“我不过是山民与市民的桥梁——地道的商人。等山货与绸缎一到,你们就一目了然了。”然后微笑着向大伙一摊手一显礼貌:“诸位,请坐!”

“你刚才好像是在谈论国事?”十(石)拐子突然递了一句过来。他眨巴眨巴眼,十分不解。

“是国事也罢非国事也罢。这是‘事之常理’、‘人之常情’啊。自古至今,谁不愿保家卫国!”那男子泰然自若。

“老兄,你经商爱国,爱国经商啊!”亿(易)癫子(戏尖子)易剑锋由衷地赞道,还伸出了一个大姆指。

“不敢不敢!不过,爱国也是应该的嘛!”那男子已是十分高兴,面色红润起来。

“你不怕我们把你卖了?”个(郭)癞子郭春竹试探道。“我是说,说……”

“哪会哩!别看你们奇相异貌,却内心红亮,品德高尚,早已被本地乡亲视为‘仙、圣、侠’了!”

“你怎么知道?”万长生问。

“我虽是商人,可我长有‘千里眼’、‘顺风耳’。尽管我身在他乡,却对古镇轶事也略知一二;至于众位兄台的事迹嘛——,我诉说起来可能如数家珍啊——!”

“你是商人,侦探,外搭‘政客’!”不知大堂内谁低声这么说。

“哪里,哪里。还是众位兄台的事迹感召人!早已远播西南三省、大江南北!”那男子由衷赞道。他已高兴得满面笑影了。

“说得是,说得是。”远远站在柜台内的掌柜先生一取眼镜放到台面上,欣喜不已。“他们六人尽做大事、好事。他们胆量大,能力强,谋略过人,已享誉整个古镇。这不,昨天就有许多受了他们恩泽的乡亲跑到隔壁茶馆来,嚷着要给他们奉送‘仙、圣、侠’的美名,经过好一番争议,终于统一口径把他们誉为‘古镇六圣’。其实呀,大洲驿面馆那两口子也可以加进其中,通称‘古镇八圣’。”

大堂内齐声称是。一片热烈掌声。

这下可急坏了站在门边的“干豇豆儿”。他连连摆手:“要不得!要不得!我两口子何德何能何功何绩,哪配得上这金光闪闪的名头?我两口子开小面馆只图混口饭吃罢了!”

“你‘别帮太爷子过河——牵须(谦虚)了’!”“要得的!要得的!”“对!对!对!‘古镇八圣’!”

在一片赞赏声和欢呼声中,“干豇豆儿”苍皇逃上大街。“啊嗬——!拐球喽——!我龟儿出来老半天了,店里正缺人跑堂端面哩!”边吼边向大洲驿方向跑去。

大家望着“干豇豆儿”那苍皇逃奔的样子暴发出了哄然大笑。

“迎春旅社”大堂内依旧气氛热烈。

那商人笑对柜房老先生说道“你这‘迎春旅社’已美名远播了!”

“竟究播了些啥了哟?”那老先生诧异了。

“都说是,”那商人赞誉道:“这里是个进步、文明的旅社。不是吗?不久前那‘永宁河爱国抗日救亡联合会’就在这里挂牌了。有成百上千的人参加这个联合会。这个联合会十分了得,不仅召开了会员大会,还组织了群众游行,发动乡民发扬‘护国’精神,爱国抗日救亡,情绪激奋,斗志昂扬。全国各地都像这样,我们的民族就大有希望了!”

“是啊!”那老先生也由衷地称赞道:“‘永宁河爱国抗日救亡联合会’一诞生,我们这沉闷的古镇也改了天换了地。穷人扬眉吐气了,富人也规矩了许多,全镇乡民团结抗日救亡的步调也显得一致了!你还别说呢!就连我这旅社也粘光哩!不仅名气大了,就连旅客也比先前增加了两三倍。我还真要感谢子敬侄子他们哩!”

“所以呀,”那商人感到特别喜悦:“我就专选你这‘迎春旅社’住宿,因为呀入住这里我也感到无尚光荣呀!”

那商人赞了旅社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这些人,他又开始称赞起“竹溪茶馆”来:“这‘竹溪茶馆’与‘迎春旅社’一墙相隔却同光共荣!君不闻它的美名已远播大江南北吗?不仅这茶馆里的茶香水甜茶汁回味无穷,还因了川剧玩友汇聚茶堂演唱脍炙人口的经典剧目而享誉江南。要是在国难当头的时期多多演唱《还我河山》、《杨门女将》、《花木兰》等颂扬民族英雄的优秀剧目,更会‘锦上添花’!”

“先生说得是。”易剑锋特别高兴:“看来,你会成为我们的志同道合的挚友啊!”

其余的人也有同感,遂对那商人赞不绝口。

那商人见大家与他已是十分投合,便意味深长地说道:“鄙人将借贵方一块宝地经商谋生,还望诸位仁兄鼎力支持啊!”说着向诸位拱手作揖。

“何用客气!”郭春竹也抱拳作答:“今后凡是用得着我们弟兄们的地方,先生尽管开口。”

易剑锋也抱拳行礼,心里却另有深意:“先生才智广博,又是本地通,少不得今后要相互往来。届时还望先生多加指点与教诲。共勉共进!”

那商人也会心地笑了,笑得那么的开怀,笑得那么的自然。

一阵锣鼓声响起,那群人可能都是川剧玩友的骨干,一都纷纷向那位商人道别后迅速走出“迎春旅社”,进了“竹溪茶馆”的茶堂各就各位了。

那男子跟随到大门口,目送他们进了茶馆,又回望了一眼那掌柜先生,面上透出了怡然喜色。

这人是燕京大学的戴教授,母亲是泸州人,父亲是重庆人,他出生在重庆,对重庆和泸州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他是罗子敬入党介绍人,也是罗子敬从事革命的指路人,更是罗子敬爱国抗日救亡活动的直接领导人。

待静下来了他便思忖道:我这次来的宗旨,就是要指导罗子敬开展党支部活动不要太张扬,一要有利于党组织的自我保护;二要有利于国共两党合作,夺取民族解放战争的胜利;三要有利于贴近民众,动员和团结社会各界人士,万众一心,一致抗击外敌侵略。

末了他自信地自语起来:“我深信,罗子敬所领导的‘永宁河爱国抗日救亡联合会’的一切活动必然会体现这种指导思想的“。

(编辑:作家网)

上一篇:《情乱永宁河》第四章

下一篇:偷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