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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乱永宁河》第三章

来源:作者:王孝荣时间:2016-06-08热度:0

第三章    沉闷的古镇

两天后一个早上。罗家两父子坐在一起摆起龙门阵来。父亲说道:“那天为啥不顺路参观‘护国岩’?另外呀,他们选你当主席我是有些担忧啊!你这么年轻,又是个学生,资历太浅,没有经历过啊。再说了这叙蓬溪的情况你可能还是不太清楚,至少对富有人家的事儿知道得甚少。你没看出来,本地的抗日救亡活动几乎无任何动静啊!我想……”

罗子敬没等父亲继续说下去就一一作了解答:“关于参观‘护国岩’我另有计划,我把这项活动列为爱国抗日救亡活动中的专题活动。这样更有意义。说到我有否资历问题,我在北平已参加了当地的学生救亡联合会。这个情况我不便告诉其他人,这事关系重大,你要为我保密啊!至于这里的情况如你老人家所说,我的确知之甚少,特别是那些富有人家的情况,这些人对爱国抗日救亡的态度到底如何,我正准备详细了解哩!伯伯呀你就放心好了!”

他父亲微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他独自一人便陷入了沉思。他忆起了自己在北平的斗争和临别时的情景。

……那位一向被他们敬重的教授国语的戴教授在主课的间隙常为同学们讲述历代抗击外敌的民族英雄的故事,也偶尔为同学们讲讲当前中国的局势(当然显得非常慬慎)。有几次他找到几位他信得过的同学在花园寂静之处讲述马列主义、共产主义事业、中国共产党、毛泽东与朱德、延安、国统区、革命与抗击日寇的斗争等等。还说到了做个共产党员的条件、圣神使命与义务以及怎样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共产党员。第二学期快放寒假时自己就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当时华北的局势十分复杂斗争也很尖锐,自己在他的指导下一边读书一边积极参与斗争,经受了考验,第二学年末自己被吸收为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第三学年末就转正为正式党员。可第四学年上半期就爆发了“7.7”泸沟桥事变。事变后的一个余月他又在他的领导下从事了爱国抗日救亡活动。临到八月下旬,党组织决定让后方来的同学大部分返回故乡组织和发动爱国抗日救亡活动,从而形成全国规模的爱国抗日救亡活动与对敌斗争。在最后一次党员会议上戴书记特意指出,尤其是大西南一些边远地区,形势异常复杂,阵线不明朗。有的县区党组织领导频繁轮换,活动极不正常,有的因了叛徒出卖组织遭到破坏。所以这些地区的同志回去后不要急于寻找组织,应以民众团体的形式组织开展爱国抗日救亡活动,同时在适当时机寻找组织。必要时可以独立地以临时组织形式开展党的革命斗争,待到有一定成绩或影响了,上级组织会来联络并予以承认。千万不可张扬而暴露自己。他还在散会后找了自己个别谈了话。末了他说他的母亲是泸州人父亲是重庆人他出生于重庆,他的信息渠道极多。他还高兴地说他有机会来看自己。罗子敬当时先把整个心悬了起来一听说他要来看自己这才渐渐把心放了下来……

“他要尽早来才好噢!”罗子敬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可他马上又止住了自己。“你才离开多久?像这样的依懒性,还能独挡一面吗?”他马上又警告自己:小心点哟!可别说出声来了!经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平静下来,坚定了信心,增长了勇气,平添了智慧与力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凡事冷静沉着多加思索,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工作做细了,就势必免于遭遇不测!”

罗子敬定下心来后就想步出家门四处走走看看,好好观察与研究本地的情况。当他走到下十字时,随着一阵铜锣声从油房街踊过来一大群游行队伍。两个身着黑衣的家丁在前面开道,其后两个三十余岁的妈子恶煞煞地扭着一个二十余岁的丫头样的女人。那女人蓬乱的头发披散于脑后,天顶被凿了巴掌宽的槽。一件褪了色的阴丹士林布的上衣粘满了泥点与草屑,颈脖上挂了一块贴了白纸的木牌,上面书写了‘破鞋’二字,下身穿着一条被撕裂了的青色裤子,光着满是血痕的脚丫子,被推攘着一瘸一拐地向前挪步。满面凄哀、惊恐与羞怯。

罗子敬忙向身旁一位老大爷打听才知道,原来她是地主牛家三姨太贴身丫环,与长工偷情被捉住了,牛老爷家人认为败坏门风并冲撞了牛家的财气,所以把那丫环绑了游街以达到“杀鸡警猴”的目的。那老大爷末了说,“她犯事了就关她三、五天以示惩戒不就算了嘛,何必昭她让她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呢?这岂不是要她的老命吗?我就想不通,为啥那些有钱人三妻六妾、嫖妻占女却一个也没受到惩罚?难道国法家法及道德枷锁一都全为穷人设置的吗?”他看了一眼罗子敬没好气的说:“那牛老财,不!何止他一人,还有那一帮‘升梁’(富人)都在向穷人示威,玄耀他们的权力!”

罗子敬点头应道:“是啊!……”没等他往下说,旁边一个中年妇女抢上了:“前天那姓邱的富商请了一个唱‘道琴’的老爷爷为老爷祝寿,那老爷爷寻找‘净手’之所不料走错方向竟路过那三姨太窗前撞见她正在更换内衣,那女人惊呼‘抓淫贼’,众家丁将他绑了活生生地把他的眼睛给剌瞎了。这才多久,还不到半个月哩!”一壮年也走进人圈愤愤地说道:“但凡有钱人都心肠歹毒!就拿中坝肖么公来说吧,租了渔霸的鱼船打鱼,没能按时交付租金,那狠心的渔霸就将他绑到那芦苇滩的桩子上,让他上半身暴晒下半身浸泡在寒凉剌骨的水里。那肖幺公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了哪里还经得起这等折磨啊!好在那撑船的肖三儿透夜透晚地打鱼,挣了一笔钱替他补交了船租,这才把他放了。那肖三儿人真好,还抚慰肖幺公说,以后每隔三天就送一次鱼给他吃,让他别再去租打鱼船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眨动着惊惧且愤怒的眼睛补充说道:“还有噢,我在上场住,我家隔壁钟二哥也才十六七岁,三天前上观音岩捡柴,被那山霸抓了说他砍了生杉杆儿,就将他绑在那满是尖杉针的杉树上弄得遍体鳞伤。直到今天还睡在床上起不来呀!”

此刻众人怒吼起来:“这世道不变不行了!”“这帮家伙要凶咋不到前线去对日本鬼子凶呀!”这时一个粗壮的大汉走了出来摆摆头说道:“人家华北华东抗日前线一带,内部争斗都已缓解,不分贫富一致团结抗日。我们这里还是富人整穷人,中国人自家人整自家人。真伤脑筋!我这人虽然身强力壮,可我既无胆量也无能赖把这偏远古老乡镇的乡民组合拢来抗日救亡,眼下本地虽然看不见日本鬼子与汉奸,可是可以用人、财、物去支援抗日前线呀!不过,我也是看淡了!没人敢站出来组织了!”说着连叹几声。

“我看未必!”罗子敬顺着声音回转头望过去,发现那抬杠的正是陶玉秀。她显然是踮起了足尖,几乎都高出人群一个头了。

那男人微笑着好像望见了一线希望:“那好!要是有哪位敢于出来承头组织,我就说他干了‘行事‘,我就称他是英雄!”

“你敢打赌吗?”她挑战了。

“咋不敢?我就赌我怀篼里这一大把银元!”那壮汉说着就将那银元掏了出来展示与众人。

陶玉秀兴奋致极,她大声喊道:“不赌钱!你那把银元捐献给前线的抗日军民吧!你想想,就赌点实在的吧!”

那壮汉眼珠一转便显得十分豪爽:“哪位敢站出来承头,我就甘心情愿服从他指挥!”

“嘿嘿!”陶玉秀清脆地笑了一声:“好呀!那就这样说定了!”

“那人呢?”那壮汉迫不及待:“在哪?我就归他指挥,我正好浑身的劲无法使出来哩!”

“这人呀,远在天边近在面前呀!”陶玉秀故弄玄虚,转动着眼珠最后把视线落在罗子敬身上。

罗子敬先是一惊在心里自问自:“这算不算太张扬呢?”马上又一转念:“我不能拂了他人的好意!再说我只是组织爱国抗日救亡民众团体哩!真实身份依然没有暴露啊。”于是他转向那壮汉满面诚挚:“要是不歉弃,那我们就一起从事爱国抗日救亡活动吧。”

那壮汉欣然应道:“我愿意!”周围所有的人一都同声应道:“我们愿意!”

“好!明日我们在横街子设立一个台位给大伙报名。那——,今天这事儿得先解决了。”说着他径直疾步走到那游街队伍的前面拦住了去路。

那开路的黑衣大汉怒吼道:“你是哪位?龟儿胆敢来挡牛老爷的道!”

“牛老爷的什么‘道’?正道?还是邪道!”罗子敬理直气壮顶了回去。“不分青红皂白就侮辱人格,哪家没有姐妹?要是有了过错也只能个别开导。快快解散吧!大家说该不该解散?”

众位乡亲高声吼道:“该解散!”这吼声直把那正欲冲上前来抓罗子敬的两个黑衣大汉镇慑住了,他俩站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此时那个壮汉冲上去拨开两个扭住那丫环的妈子,给她解开绑绳亲切地对她说道:“快快回家吧。”

那丫环既感激又茫茫然:“我……”

一个慈祥的大娘走了过来对他微笑着说道:“她哪有啥家啊!再说牛府也不能再回了。还是先到我家养伤吧。”说着就亲切地牵了她的手走出了人群。

那牛家那伙人一见势头不妙一都灰灰地溜走了。众乡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发出了“嗬——!嗬——!”轰狗的吼声。

夜幕降临。罗子敬会同易大哥、陶家姐妹、黎志高以及万大哥等一行十人向水井沟南西侧的禹王宫进发。听说是今夜几个大富户请来川剧团在禹王宫戏台上要演出川剧《南华堂出鬼》。罗子敬他们都不知道这本戏的内容。大家说他们在向劳苦乡民频频出手的这个时期演出这样名称的戏准没有啥好事儿。竟究是怎么会事儿要亲临现场看了才会明白。

罗子敬一行十人来到禹王宫门前。只见禹王宫山门上赫然张贴着一付对联:横批是“霸山霸水霸市”,左联是“阎王与我交朋友”,右联是“神鬼为我做保镖”。万大哥惊异至极:“好大的口气啊!”易大哥愤愤然:“真是气焰嚣张!”罗子敬一脸蔑视:“依我看,简直是自不量力!人世间之事,真的主宰者是人民!”

说话间就走进了山门。那山门两侧分列着七八号黑衣大汉,显然是本地富户们的护院家丁被调派来把守大门的。他们一见罗子敬和黎志高那潇洒倜傥的气质与在本地颇具影响力的六圣在内,不加丝毫的阻拦就放了进去。当他们走近那帮人的身边时陶玉秀瞪了那帮人一眼嘲骂道:“真是狐假虎威!”有几个黑衣大汉听出来了直气得两眼迸射出绿光却也没敢发作。

他们走进大门看见一个宽阔的四合大院。戏台就在大门上方。那正面十步横宽石梯上面便是延伸很长的石坝,尽头是几间大的正厅。左右两侧是两层楼的厢房。在那石坝内离舞台最近的平台上已摆了三条横宽的桌子上面铺了红布,台面上摆满了糕点、糖果与茶水远远漂来一阵阵香气。在那一张张八仙椅上早已坐着叙蓬溪的头面人物:黎老爷、刘老爷、熊老爷、牛老爷、贾老爷、邱老爷和一些中小地主与富商。他们喜形于色正在津津乐道近期本地发生的多起事件。有时还三三两两咬着耳朵翻着眼珠狡狯不道地狞笑着。时不时还爆发出剌耳的奸笑,让人见了既胆寒又生厌。

陶玉秀迈上几步台阶远远望着他们就好似吞了只死苍蝇直想呕吐,她耐不住低声骂道:“乌龟王八聚集一起,准定全在吐坏水!”易大哥吐了一口口痰并用足尖研磨了:“牛鬼蛇神有啥子板眼!有胆量的就冲着前方小日本去呀!”罗子敬用手轻轻往下一按:“先别声张,仔细看看,以好以后拿出对策,也许将来还能有所争取呢。”那黎志高自然与其他几位不同,面颊火辣辣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卷入其中。他本想上前去说他或劝他离开此地却又没勇气。更怕惊挠了那伙人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更不想打乱了罗子敬已然谋划好的计划。他只得忍耐着观察着等待着……

罗子敬一行十人择了离那所谓头面人物仅只两三丈远的侧后方坐了下来注视着整个剧场的动静。

剧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但多数是中老年男性。也来了些中年妇女。即便有几个年轻女子,也在后脑勺挽了髻已都是已婚的女子。偶尔跑进来几个男孩却都被尾随其后的父母拖着骂道:“狗儿!这还看得?看了会吓掉魂的!快给我滾回去!”大门口有几个小姑娘在那里犹豫着,一听了旁边的大人说了几句便都一吐舌头飞一似地逃了回去……

一阵川剧开场锣鼓后,便展开了《南华堂出鬼》的剧情。出场的均是些青面獠牙红发绿眼的鬼魅。也没什么情节,只一味的喷火或蹦跳着吐舌头,再就是让人生厌、心悸的一些莫名其妙的难以名状的极度诡异的行径。

陶玉秀也许懂得些儿艺术,不觉大加评判:“戏剧原本是形象的视觉的艺术,是具有说服力、感染力、教化力以及诱导力的言词与行为,让人看了大受感动大有助益。这台上是一类啥子玩意?让人看了直想呕吐!”

陶玉芬急忙接上:“是呀!妹,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叫你不要跟来,你偏不信!看看,害怕了吧?哪位带你来的就让那位送你回去!——嗯!其实这玩艺儿只能吓唬那些幼稚无知的孩童与那些胆小怕事的丫头!”

陶玉芬在她妹妹的膀子上狠狠钳了一下迅疾把脸伏到了她的后背上了。

快近午夜了,剧场的观者已仅只留下十余人。才秋末初冬时节,却在剧场的空气中飘散着呛鼻的火药味与那令人战栗的异常冷清与寒凉。

那组织者兴致正旺,将游行队伍在禹王宫聚集之后,依次踊出山门向街上进发了。在灯笼火把的辉映下阎王坐在八台大轿里威风凛凛;判官、无常站立两旁;后面众鬼魅将人砍杀、改锯、磨磨、浸水牢和下油锅等等,吓人至极。

游行队伍绕水井沟广场一周,穿过正街上,越过豆豆市和上场,在山寿宫绕大操场两周返回上十字,穿过横街子,从下十字出发缓缓游过新街到达滩滩口与大桥头,穿过顺河街又从新街返回到下十字,穿越油房街再回到禹王宫,游行终止。

沿街乡民见游行的鬼魅队伍一片谅恐。一个十岁的小孩慌忙扑进大人的怀里不再敢张望;幼小的孩童哇一声嚎淘大哭,母亲抱了怆惶逃进屋内;正在恋爱的少女惶急急地躲到青年的背后不停哆嗦,青年反过手去轻拍着她抚慰着鼓励着;也有胆大的男女或尾随着或踊挤在两旁,跟着队伍涌流过去……时不时可以看见街旁富人家的二楼三楼或四楼窗户洞开,在华灯下那衣着华丽的男女或嗑着瓜子或咬着糖块诡异地狞笑着……

跟随游行队伍的仅留下罗子敬、易大哥、万大哥和陶玉秀四人了。他们观看了全景表演,不禁五味瓶打破了一样百感交集,嘻笑、嘲弄、惊异、迷惑、惶惧、冷眼静观,饱赏了一出邪恶的闹剧。

川剧《南华堂出鬼》一连上演了三个晚上。观看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晚只剩下那居住于偏辟山林里迟迟才得到消息的山民。那也是寥寥无几了。

一场闹剧之后,叙蓬溪上空一时间弥漫着惶惧、迷惑、凄清的气氛。

(待续)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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