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当爱遇上了雨季】全

来源:作者:蒋玉龙时间:2016-04-30热度:0

这是个没有星星和眼泪的城市

很多年以前,很多年以后

雪落在我们的江湖曾经以为

碎雪梨花的转瞬即逝是一种烟花绽放后的美


第一章:当爱已成风




  毕业的那年我和雨都回到了小城。很小的城,一弯清清的河水由西至东的趟过城市的最中央,许多的时候城市都在落雨,从二楼的窗口望过去,河面一派稀稀拉拉的雨点声,很寂缪。

  小城那年月里树还很多,屋顶都不高,一眼张扬过去都是那种深墨蓝的绿,湿湿地浅浅地如浸过水的泼墨画。

  相对我来说雨的单位就比较好,雨回到了她父母的单位,雨做文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杯淡淡地绿茶一份散发出油墨香的报纸,雨就能打发日子。

  由于小城有太多的雨,我出外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我所属单位是县文化馆的一个下属单位,负责整理、修复、编辑县志。除了馆长就是我了。一层楼两个人的单位。

  雨那时候总笑我,说我一来就是领导了,馆长领导我,而我领导副馆长的我自已。

  我笑的很无奈。

  从进入县志馆到我离开的三年里,几乎从没吃过一餐公饭,由此能看出县志馆是个多么清贫的单位。

  每天面对着一阵阵散发出陈腐气息的纸堆,我的思想就开始和纸堆一样在潮湿里霉变。

  雨那时表现出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雨总是扯着我的衣襟说,她闻到了一股历史的陈腐。

  我不知道雨是不是在夸张,可我还是觉得雨下的太久了,我初入社会的这一年阳光就这样迟迟不肯光顾我的头顶。


  那时候还能经常遇见雨,雨还是那样清纯。而我总能从雨突然张开的笑容里捕捉到一丝淡淡地哀怨。雨每次都问,怎么样,俞。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雨才好,当生活日复一日的成为一种不再起伏的平静后,我本能的意识到我已经无法分辨好坏了。

  通常我的回答都张冠李戴,我说,雨,天晴了就好了,阳光很好。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在下雨,雨在花伞下,脚底一片湿露露,雨的皮鞋子上滚动着雨珠。晶莹的象泪。

   

  雨季总会有很多的雨,面对雨天。许多的花伞在雨下哭。

  每当想到这句诗时,我会想起风。风说这是个没有阳光和热情的城市,说完这句话风就转身再一次离开了这个城市。

  风离开时没有告别,我不清楚风有没有和雨告别。

  那天我站在城市最中央的路桥上,阵阵的雨,瓢泼的下。

  那时候我看见雨的脸也在下着雨,我甚至觉得雨流泪的样子更让人心疼。我不敢把这个感觉告诉风,尽管风走后不久就和我联系上了。

  我知道风还是舍不下雨。于是,我成了风和雨之间唯一还能知道对方消息的一座桥。就像我脚下的这座路桥一样,连接着南北。

  风一直说我是个智障者,从认识风的第一个星期起,风就说我绝对是个智障者。那年我和风、雨都刚满十八岁。一个花样的年华。

  我憨傻的笑,直到许多年后,在回忆中我才看出了自已的笑是如此的白痴。可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从风的来信里终于读懂了,当爱已成风……



第二章:我很智障



  我看上去比现在年青二十岁的那年,终于有了一次不下雨的经历,那是雨季前的一段弥足珍贵的晴朗,我和阳光一起走在青草的田埂上。阳光看上去比较灿烂,而我看上去则比较傻,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

  直到头顶冒出了一层密密匝匝地汗珠子,农田里肤色健康的姑娘们掩嘴不住的窃笑,大嫂和小媳妇们的目光毫无遮拦的追逐我厚重的身影时,我才发觉在初夏的阳光里我的这件黑西服有多可笑。

  我脱了西服,才意识到白衬衫有多扎眼,可是没时间去思考我的格格不入了。一阵夏天才有的风,树木间和田野里才有的那种凉爽的风,送来了一阵阵从没听闻过的歌声。

  我停下了颠簸的走,完全被歌声吸引。

  我的尴尬和我的陈腐那一刻远远地离去了。我想,我是被这天贸然传来的歌声拯救了。


  后来我把这次经历告诉雨的时候,雨正在数窗前梧桐树上的绒球。雨滴答答的打在窗格上,似一首漫不经心的轻音乐。

  我的声音和笑容都冻结在了空气中,这时候我知道雨很寂寞,寂寞的需要去数树上停留的绒球,风是雨季离开的,现在冬天了。冬天的雪还没有下。

  阳光淡淡的,我想。风要是等到这个季节就好了,风是不是还会说,这是个没有阳光和热情的城市。

  很多年以前是这么想的,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风说的和天气无关。

  我是个智障者,风没有说错。


  这个初夏的田野苏醒了我久违了的年青,我感觉得到青春膨胀的象鼓风机一样有力。

  我在树下站稳了脚,我看着歌声飘荡而来的方向,感觉里歌声和人都应该是相见恨晚的那种。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在枣树下以一个聆听者的姿态去感受美的时候,我的右脚正无比亲切的在接触牛粪的滑腻,因为入神我完全忽视了脚下牛屎的温热。

  那个歌声和红头绳一起出现了,我被田野的美和那种独有的山野之歌震撼的五体投地时,美中不足的是一只牛粪蝇闯入了我的视野。

  然后歌声断绝了,田野静静地,我象一只青蛙一样的不停地蹦跶着,稀稠的牛屎象糨糊一样从我的右脚皮鞋上飞溅出,并随着力度的不断加大,而飞溅的更远。

  我听见无数比雷声更刺耳的欢笑,从四面八方聚焦过来的目光让我手足无措,最令我无言语对的是不远处坡坎上红头绳目光中羞涩的笑意。

  那是个很年青很朴实无华的姑娘,那时候我突然就被雷电击中了。我的目光如断线了的风筝,一头扎进了无数个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我又一次失去了用大脑思考的机会。

   

  再后来,雨告诉我,那些好听的山歌是牌楼村最原生态的曲调。

  那个年代人们对原生态的理解还只是处在一个原始森林的状态。雨有些暧昧,甚至嫉妒的说,俞,你看见红头绳时真的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吗?

  我说,是的。我能感觉得到心跳的急剧加速,血液冲向了头顶,我的大脑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控制。

  说这话的时候,我完全忽视了雨的感受,我说,那时候我眼中真真的感觉到了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性别的存在,我的心跳得好快,有种要脱腔而出的窒息感……

  那晚几乎是我一个人说,我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不断的通过述说来缓解我由来已久的压抑。

  我想,这时候就算雨离开了,都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缓解压力的缺口。事实上我是或许本能上是把雨当成了那个缺口。

  过去的十五年里,我和雨都生活在同一个校园里,直至遇上了风,风说我智障,雨说我不智障吗?

  我真的很智障。我周边的同学们都这么说,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着就智障了哩。



第三章:努力的微笑



  显然我缺乏应有的敏感和洞察力,我的唠叨是个精思熟虑为了努力把红头绳美化的过程,其实红头绳是属于那种第一眼平常,第二眼不平常,第三眼叫你记住一辈子的女性。

  她的女性魅力都掩饰在一派朴实无华后,只有你注目的时候,哪些朴实无华才会渐渐地退去。哪些娇柔可爱才会逐渐凸显。

  当我的唠叨和我的嘴一样疲惫时,雨伸出了她纤柔的指,摇摆。雨说,等等,等一下。雨盯着我看,雨说,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俞,你不能一整晚都让我听你唠叨,你的红头绳吧!

  我恍然而醒。

  我在找到缺口的时候,同时也在我和雨之间不断的制造缺口。并且尽量的让这些缺口看上去光滑圆润些。

  我缄默无语。

  雨看了我一眼,雨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我不知道在我的无尽唠叨声里,雨手中的笔都在桌面上划下了相同的一个字。如刀刻痕……

   

  我不在象青蛙一样蹦跳了,所有田野里的目光都追随我瞅向了坡坎上的红头绳,红头绳低下了头,嘴角含着还未来得及隐去的笑意。怯怯地有一片红晕飞上了面颊。

  还是那只牛粪蝇不知情趣地干扰了我情窦初开对美的向往,我在怅然若失的茫然中对自已说,我恨牛粪蝇,我更恨牛屎堆。

  那个上午还没过去的时候,在溪流里第一次把皮鞋子当做雨鞋来洗的时候,红头绳从我对面的溪流旁经过,她不经意间憋向我时,我脸上的肌肉瞬间有了向上的动力,我努力的摆出一副最具杀伤力的微笑。

  红头绳抿嘴一笑,我的心就像石榴一样成熟的裂开了。

  整个田野的上午,皮鞋子在阳光下暴晒的时候,我赤足走进树影的阴凉里,努力的让自已的微笑贴近田野里劳作的人们,让自已象他们一样的质朴和善良。

  我的努力和我的微笑,一上午都盛开在灿烂的阳光下。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适得其反的从此让我成为了他们不再掩藏的笑料。当我再次出现在牌楼村的田埂上时,连孩子们都一脸嬉笑的说,看。那个踩到黄金的城里的四只眼又来了。

   

  那个初夏后,我经常的往返于牌楼村和县志馆之间,说不清楚是当年的土匪式的抗日英雄李独眼的传奇故事吸引了我,还是牌楼村的红头绳急剧杀伤力的抿嘴一笑或者说是百灵鸟般的歌声牵引着我。

  总之我一路风尘的远来,又一路风尘的远去。

  那个我恨牛屎堆的中午,在午间村委会的门口,我又努力的微笑起来。

  从门前担水而过的红头绳说,你笑的真难看。

  这让我伤心不已,我的努力和微笑看起来都赋予了流水。更让我气馁的是红头绳还说,没见过比你笑得更难看的了,难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吗?

   

  我的唠叨就是在这时候被雨打断的,我和雨都不知道,树上最后一颗绒球就是在这时候跌落了。

  雨看着我的沉默,雨说,你是不是爱上了红头绳了。雨问我的时候,右手里的笔尖深深地刻进了桌面。

  我不了解雨,正如雨曾经不再想了解我一样。

  怎么可能呢?我第一次在雨的面前表现出了惊惧和慌乱,我大声的掩饰着自已的虚伪,我说,红头绳是村长家的新媳妇。我去牌楼村的时候已经是了。

  我听出了自已声音的失落。我一直不愿面对这个早已存在的事实,在我无限意淫的假想中仍是把红头绳当成了未嫁的姑娘。雨无情的打碎了我的痴心妄想。在声嘶力竭的掩饰里我原形毕露。

   

  雨给我倒了杯水,雨说,好了,我没想到你真的那么在乎?

  我说,雨你不了解我,那不是爱,是……

  雨再次打断了我,雨显得有点不耐烦地说,是喜欢是吗?

  我无语,我一直把爱和喜欢视为两条不同的界线,在牌楼村的最初牛屎堆里我已经分不清有多少是爱还有多少是喜欢。

  雨点中了我的死穴。

  就像一个星期后我打电话告诉雨,风回来了。雨无语。风也是雨的死穴。


   

第四章:风中的承诺



  已经很长的时间没下过雨了。

  雨城的阳光总是这么一副淡然的样子,我感觉不到热,很多的时候我的反应让人觉得比较迟钝,这也许和我的体质有关。我妈就经常说我小时候常发烧,我的发烧总和这个城市的雨季不期而遇。

  清晨的阳光洒在河面上,我端着碗站在路桥上。

  这个雨季前的清晨我都在楼下的路桥上,一碗很寡淡的清水煮面,汤面上飘着两滴清油。

  雨开始点中我的死穴后,彼此就没有再联系过。

  我撩起一条清水面投入河中,数尾白条鱼银光闪闪的划过水面,鱼吻急速的触动着面条。我习惯了每日早餐的清水煮面,正如白条鱼习惯了我的喂食一样。


  生活。生活。就是有了生机后,才能有力的活。

  早上八点的阳光落在窗台上,我像平常一样走到桌前,面对一堆陈腐的纸,开始了一天不算繁忙的工作。

  通常是先擦桌子,后沏茶。这也成了一种习惯。

  馆长说,当你把工作当成一种习惯后,你就不觉得繁忙了。

  我想,如果活着也成为一种习惯了,那么活着也就只能算活着了。

  我不想刻意的去改变什么,只是害怕一天的活着即将变成一种习惯。因此我先沏上茶,然后点颗烟,漫不经心的吸。

  这时候我的烟吸得还不是很多,远没有乌烟瘴气。

  我不知道三天后风的到来,才让我的生活开始真正的从量到质的发生了改变。

  直至雨季结束前,我都活在乌烟瘴气和醉生梦死里。


  我是下午接到雨打来的电话的,雨在电话中跟我说她昨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我不以为然,我觉得雨似乎有了点神经质。

  反正那会儿也没有什么正事,我问雨,回到小城的这一年,觉得怎样?

  电话那头有了长时间的停顿,雨说,真的好烦,都被我妈和二姨烦死了。我笑,我听见自已的笑声划过空旷的天花板,让那些积尘象雨一样自天而降。

  我说,雨。在挑三拣四的你就老了,红颜祸水,青春易老啊,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女孩子嫁了就不烦了。

  雨在那头说,俞。闭上你的乌鸦嘴,好讨厌,不理你了。

  没有闭上自已的乌鸦嘴,我知道雨并不是真的不再理我了,我刮噪地说,雨,说真的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东西是必须放弃的。我说的隐晦,我甚至不敢问雨,有没有风的消息。

  自从回到小城,快一年了。风就像刮过原野的风,一去就成了往事。


  风留给雨的承诺呢?我不知道这个承诺有怎样的一个期限。

  我不会问雨,正如雨不会告诉我一样,我们都高深莫测的回避着这个话题,就像回避一道流血的伤口一样。

  当爱已成风,往事成了牵挂,而承诺似雨后的黄昏,转瞬---即逝。

  雨的这个梦里,我依稀听见了风的影子。

  不知什么时候,天就变了,窗外的风潲着雨水打在我印在玻璃上的脸,又下雨了。

  我感觉到雨季的来临,电话的那头雨说,俞。雨季又来了,你可别在发烧了啊。

  雨的关爱让我有了种莫名的感动。


  丝丝的雨丝象鱼线般透明,满树的叶片在雨中焕发出一派油油的水洗绿。

  我妈说的没错,我的低烧总是和这个季节的雨不期而至。

  我放下电话就浑身无力的跌进了椅子里,白色的衬衫下已经是一片细如针眼般的冷汗。

  潮红象蔓涨的湖水一样侵袭过我的颧骨,我握紧了拳睹住了抑制不住要张口的嘴,我的胸腔因为不能尽情的肆放而剧烈的震动起来,一阵犹若拉扯风箱似的巨咳终于冲破了拳的阻挡,掩盖了窗外的雨声。

  这个雨季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努力和失败一样都通过窗口的玻璃反射进了二十多年前的记忆。

  于是,在记忆里我原谅了自已一生开始的错误,并让这个错误在结束时也没一丝一毫的改变。




第五章:风回的这个夜晚



  关于风,在许多年之后的反思里,我偏执的认为和雨十五年的相濡以沫终究抵不过风热火熔城的狂风急雨。这一切不过是我为这十五年来的情感所找的一个伪善的借口,雨曾经说,你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勇气和坚持这四个字。

  为此我翻遍了所有属于我个人的字典和辞海,我一遍又一遍的去解读这四个字的诠释。后来我沮丧的发觉雨说的没错,这四个字不属于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属于过我。

  二十年就这么雨打风吹去了,回过头去看。对于爱,如果时间可以逆转的话,我会告诉雨宁愿没有将来。


  ……


  记得十八岁秋天的校园,那是个已经开始远离雨季的欢乐日子,阳光灿烂的栖息在梧桐树的枝桠上,我和雨象两只刚学会飞翔的鸟雀一头扎进了人海茫茫的校园。

  雨在新闻系,我在从不缺乏人才的文学系。

  风可能是我和雨进入校园后,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男性了。

  我入住宿舍楼时,一个男生一阵风的冲下楼梯与我擦肩而过,他高大洒脱的影子狠狠地撞了我一下,影子在歪斜中,我感觉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这个男生和他高大洒脱的影子就是风,在全世界里我眼中最接近乔峰的人。

  风竟然是我的上铺,始料不及的是风竟然也是雨城人。

  风很早就离开了雨城,风说哪个城市在他的记忆力总是湿哒哒的,不见阳光。

  风的存在叫我自惭形秽,此后的四年里,我开始为这个全世界里最接近乔峰的人,而不断的伤害雨。

  其实,我伤害的不仅仅是雨,还有风。第三个是我和镜子里我自已的影子。


  雨落的漫无边际起来。

  很多的时候,我都坐在窗口,漫不经心的看着雨中的路桥。

  雨打在窗户玻璃上,拖出长长地泪痕。路桥上的灯光因此看上去有些扭曲。

  河水蔓涨了,在灯光照不到的河面上,时不时漂浮过团团的黑状物。

  我没有去看床头的手表,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保持着这种静止地姿态。我不确定时针的指向是八点、九点还是十点。

  夜色沉沉,我懒得去搭理时间的流逝,手表对于我来说完全成了一种标明身份的摆设。

  除了夜深人静,偶尔指针的滴答声能唤醒记忆中哪些辽远的一片雨声外,我只当它是个寂静的存在。

  这一年多以来,其实我都在念叨风,尽管我是那么的刻意甚至潜意思里希望风不再出现。

  可每当想起雨,想起雨张开微笑中的那一抹忧伤,我就一脸的无地自容。

  这个时候的我和我的心理灰暗的如同雨前的那片低矮的天空,隐晦而狭隘。


  不能想到的是,这个雨夜风回来了。

  风的到来让我意识到这个雨季从此不再平静,依如枝柯上的叶,风雨飘摇。

  当那辆白色的面包急速的飞驰在雨幕中,流成河的柏油路面大片大片的水花从车的两边飞溅开,我的心就一下子收紧了。

  是风。当那个穿着淡蓝色风衣的高大洒脱的身子跃出车门,疾步走上路桥的时候,我的血冲上了额顶,眼中一片潮湿。

  这个曾经睡在我的上铺又让我睡在他的上铺的兄弟终于回归了,在大雨的夜。有多少颗祈盼的心是清醒的,我对着满是泪痕的玻璃窗说,雨季就要过去了。

   

  当从和风再次相见的狂热中解脱出来时,满屋子都被我俩抽的乌烟瘴气。

  风说,你还是那样子弱不禁风,兄弟,这个城市不适合你。

  我微笑的吐出口烟,轻咳两声说,风,你沧桑了。不过更见男儿本色。

  一年多的颠簸让风有了本质上的变化,我隐隐约约察觉到风那种与身居来的凛凛霸气变得愈加浑厚了。

  我说,你见过雨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话是那么的多余。

  风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但很快,快的我来不及思索,风就习惯性的留给了我半张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棱角分明的脸。

  风说,我正想问你呢,我不知道雨的地址。

  我大吃一惊,无论如何的是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风和雨之间竟到了如此音信绝无的境地。

  在这个故事里,我不禁问自已究竟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六章:黑夜里天空下着雨



  爱情就是在你觉得生活无法在好时开始,又在你觉得生活无法再坏时结束的那一段心灵状态。

  许多年前我没有读懂这句话,许多年以后在读的时候,恍然而悟,原来一切都在于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对待。其实究时间来说一万年的海枯石烂也不过是场梦。而梦总是要醒的。

  爱过就一定被伤过。

  当我对着满是泪痕的玻璃窗说,雨季就要过去了的时候,其实这个雨季才刚刚开始。


  黑夜里的雨城,一切都散发着潮湿的的意味,雨丝在灯影里像雾一样的蔓延开,一早就退去了积水的柏油路面一片湿亮亮的净。我和风的影子在街对面的路灯下拖得很长。

  丝状的雨落在发上,我没有去看风,我一贯不善于掩饰自已的情感,爱憎很多时候都象窗花一样贴在脸上。

  自从风问我雨的地址后,我就如鲠在喉。

  我不能原谅风,在潜意识里我无法容忍风对雨的疏忽,至于风和雨为何闹到如此的境地,我完全忽视了,我把一切的罪祸都毫无遮掩的强加于风的音信绝无。

  这一刻我的心底充满了怨责和悲哀,怨责的是风的不尽责任,悲哀的是原来爱真的可以这么伤。伤到极尽的了无音讯……

   

  当我把风回来的消息从电话里传给雨的时候,我不敢想象雨那时的表情,整整的一年从一个雨季的开始到另一个雨季的开始,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就这样流走了。

  电话里长时间的静默,仿佛雨季一样的漫长。

  我静静地感受着话筒里电流的嗤嗤流逝声,就像是等待一场旷日持久的世纪末宣判。

  那种极度压抑极度让人心悬一石的期盼宛如隔世般怅然若失,我不知道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这种煎熬叫我突然有了种力不从心的感伤。

  很久。雨在电话的那头说,知道了。

  我说,雨,风想见你,风说他会给你个合理的解释。

  雨平淡地说,还需要吗?雨苦笑着说,相见不如不见,不见还是要见的。

  我觉得好累,不知为什么短短的几句话,竟然叫我心疲力竭。

  我说,还是见吧。雨说,街口,晚上七点。

   

  风的脸在路灯下仍是那么沉渊于海,风的波澜不惊很多时候叫我心仪不已,男人固有的那种自信和果敢有时候比英俊潇洒更让人倾慕。

  时间的秒针的滴答声里,雨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出现在街对面的萤红下。一把撑开的花伞,一个漫步走进雨季的楚楚女子。

  那一刻,雨有种出尘入世的气质。宛若一朵飘在雾起时的白丁香。

  我的心即刻悬起,我不无担忧的望向风。

  当风的微笑从嘴角无限灿烂的张扬开,这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担忧是多可笑,多幼稚。

  一阵阳光从街的这头穿到了那头,一直灿烂到雨的花伞下。伞下是晴朗的,至少伞下的那一方土地是晴朗的。

  风的淡蓝色风衣兜风敞开着,一下子就将雨裹进那个宽厚的胸怀。让我一生都无法释怀的那个场景再一次出现了,我看见雨努力的回过头,一双眸子里又一次闪现出一片深蓝海水般的郁。

  我的脑子里一遍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的流逝。眼前的景物不断的在倒退着,心里痛的就像是裂开了,一种永久失去了的感觉象电流一样的传遍了每一个神经末梢。

  这个场景三年前曾经在校图书馆前出现过,那个夜晚的秋月苍凉若水。


  我弄不清是风和雨从我眼前消失了,还是我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沿河的路清亮亮的,我的脚像是踏在绵绵的白云上,人软的就像是一条刚退去骨的蛇,大脑不受控制的云山雾海,什么都想不起,什么都记不住。

  我甚至止不住脚下的走,说不清是为了离去还是为了逃避。

  当眼前出现了我无限熟悉的河边小楼时,我已经站在了路桥上,城市的最中央的路桥上。

  我清醒了。满脸都是冰凉的水。

  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已无法分辨。

  黑夜里雨又大了起来。




第七章:跟你借的幸福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两个让你心仪的女子,我们不是在等待中错过,就是在曾经拥有面前忘了去珍惜。

  我拥有过吗?每次从午夜零点的梦回中巨咳着惊醒时我都问自己,曾经拥有过吗?

  我不能确定。这时候我会点棵烟,在窗口的光影下,慢慢地吸,轻轻的咳。咳声很压抑,我甚至害怕咳嗽声大了,会让隔壁屋中哪些年代久远了的纸一下子化作屑末漫天飞舞。

  其实更多的不是不确定,一方面虚荣让我无法承认这个一直躲避的事实,而另一方面自卑又极尽伪善的将自已妆扮的道貌岸然。

  直到这个雨季结束前,风离开的这一夜,我和风在宿醉中,一切就如剥去了外衣,赤裸裸的原型毕露了。


  这个雨夜,风和我回到住处时,我们都有了点微醉。

  天空里的雨,路桥上的雨,满世界里都在下着雨。

  我和风从新坐在桌前,一口烟,一口酒。白色的酒,烧心的烈。

  我说,很久没这么痛快的喝了。

  风说,为这句话我敬你一杯。风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豪情的让人心生敬畏。

  我说,我也敬你一杯,为这个雨季的相逢。

  风甩了甩头,似乎想甩去眼中的那些醉意,可眼前重影的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舌头好像大得象一个四两的馒头,可我心里明白,一生中唯一可能不输给风的就是酒量了。

  四年来我们从来没把对方喝趴下,更确切地说是风不愿意让我趴下。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我是风心里的一个缺。而雨则是我心里的另一个缺。

  两个缺,竟然一直存在着,很多时候在咫尺间。


  我和风都醉了。可是我们都不觉得,风挽起了衣袖,恶煞煞地说,他妈的老子不信喝不趴下你,来。再来。

  我说,操,别的我能输给你。风,只有酒,妈的老子再也输不起。

  酒后真言,我终于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或许是太长时间没有放纵自已了,风和我就象街头饭摊上的混混子一样口无遮拦起来,原来在酒醉里我们都撕裂了华衣清高下的一本正经,赤裸裸地还原成了内心里早已存在的那个丑陋的另一面。

  从这个方面来说人与人之间,混混子和小资本质上并没有根本的区别。

  粗鲁和暴戾有时候让人有种抑制不住的畅快淋漓……


  黑夜里的雨滴敲打着泪痕斑驳的窗,满屋子的烟气和酒味浓的象一团化解不开的死结。

  我真的喝多了,风在我眼前逐渐模糊成影。我不知道自已为何会在这种状态下质问风,很多年后我都认为是我的质问让风开始失望开始清醒开始决心开始远离这个城市。

  我曾经对风说,我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我学着社会上人的口吻说,你可以伤害我,你最好的兄弟。但你千万别伤害雨。那时候我握紧了风的手,我想象着风的指骨在挤压下发出脆裂的痛苦声。

  可是我忘了这是一场极不对称的较量。风依然笑的豪迈自在,风撇过头,深吸了口烟,留给我的仍是半张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棱角分明的脸。

  至于后面该说的我都忘了,我想起了杏子林前那个义薄云天的燕赵悲歌之士的肝胆相照,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伤害雨呢?我问自已。

  那时候,从内心里讲我更多的把风当做了书中的乔峰。这个错误的认识错误的引导了我错误的判断,也许这才是我内疚的根源所在。

  我错了,在这个故事里风其实比我看得更透彻也明白的更彻底,而我才是唯一的那个醉生梦死的人。

  我说,风。你对不起雨,你他妈的答应过我的,你伤害雨了,我跟你说过千万别伤害雨。

  那个青青校园里我曾经在另一个时空和心情下对风说。千万别伤害了雨。

  风捏着酒杯,手长时间的停顿在虚无中,我的眼晃悠的厉害,我无法看清风此刻纠结的表情。我伸出了我的指感觉上它点中了风的鼻骨,我还想说点什么,可是指就在这时软榻了下来。

  我清楚的听见风手中的酒杯落地声,甚至瓷质的酒盅在水泥地面地弹跳声都如此清晰可闻。

  然后风的脸就埋进了双手间,那种只有男人伤到极处的呜泣声像鞭子一样的开始抽打着我的神经,那一刻,我的心好乱。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昔日的兄弟突然疯了似的把我按在了水泥楼板上,拳头雨点般的落在了我的身上,由于惯性或者是醉酒后的麻木,我的后脑象挂钟的摆针一样机械的来回的敲打着楼面。

  我感觉不到痛,只是本能的还击着。

  后来我们都抱在了一起,风呜呜而泣,泪水湿了我肩头一片。我捶打着风,一下比一下更无力。

  风只是抱紧了我,风说,对不起兄弟,我恨你,我他妈的真恨你。风说我恨你的时候,我还是不愿明白他恨我的缘由,从认识雨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不愿明白了。

  雨一直以来都是我不敢企及的一个神话,就像是划过蓝色碧海的一只美丽而高贵的天鹅,除了无地自容,也就是默默地注目了。

  显然,风并不是有意识的伤害我,正如我从来都未曾刻意地去伤害他一样。

  当风接下来说出的那段话时,我无可就药的被震撼了。成全有时候比掠夺更可怕更伤人彻底。

  风抱紧了我,那种巨大的力量囚困着我的双臂,我在一阵阵挤压的疼痛中逐渐放弃了挣扎,既然徒劳,又何必无谓的去抗争呢。

  风语无伦次起来,风说,我也不想啊,我他妈的真的不想啊,原以为跟你借的幸福真的能成了幸福,可是每次这种幸福几乎伸手可及时就突然变得如此的遥远。我总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你说是不是啊,绚烂之极后还是会趋于平静的,我跟自已说在等一年,在等上一年,时间能改变一切。

  风已经声泣泪下了,他的每句话都象一把锋利的刀子剜得我心痛欲绝,原以为是成全却极尽相反的成了伤害。

  四年啦,兄弟我一等就是四年。风摇晃着我的双肩,目光投注在我的脸上,风说,一个人的青春能有几个四年。我错了,错就错在爱上了一个今生心都不属于我的人。

  我说,你是在说雨吗?竟管我明知道风说的是雨,可我还是不愿相信。

  风怒不可揭的嘶吼着,你他妈的是真智障,还是假智障啊。风抬手又煽了我一耳光,风说,你省省吧,雨心里一直都有你,你这个懦夫,你敢说你心里没有雨吗?


  ……



第八章:大雨的夜 



  

  我的眼前一黑,耳轮中一个沉雷接着一个沉雷的滚过,有一股咸腥一个劲地往上涌。我听不见也看不清,仿佛整幢小楼都开始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风说出了我心里一直都在逃避的这个事实。

  雨曾经说过,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勇气和坚持这四个字。

  或许那时我的翻查字典,只不过是个精心伪装的掩饰,原以为雨的幸福才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没存想我却成了雨的不幸的最大作俑者。

  风松开了手,风的狂暴似乎随着窗外的雨季的即将离去而去了。

  我软的象堆泥瘫倒在了墙角,我完全被风的这番话震得心神欲溃,十五年里,有多少年我都在演戏,在属于我和雨的舞台上我一直都精细入微处心积虑的扮演着那个智障的角色,并努力的使这个角色成为一种习惯。

  当掩饰也成为了一种习惯后,是不是也就无需遮掩了?


  我倚在墙角,那只瓷质的酒盅已经静止在水泥的楼面上,和我一样的倾倒着。我张着眼,一直都张着眼,看着雨滴在斜上方的玻璃窗上模糊成一片岁月山川。

  你省省吧,雨心里一直都有你,你这个懦夫,你敢说你心里没有雨吗?

  这一刻我真的不敢说,甚至不敢去面对风的责问。我的缄默正如我的躲避一样在今夜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风盘踞在我的身侧,安静的象印在墙上的影子。

  他的呼吸让我觉得象是呼啸在原野的风,不知什么时候风将一支点燃的烟塞进了我的嘴里,他的嘴里则塞进了另一支。

  相同的两支烟嗤嗤地燃烧在屋外雨的宁静里,指长的烟灰一路盛开在我们的嘴角。

  我无法明了自已是醉的还是清醒的,仿佛一切都成了空。

  风在死寂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长的好像穿越了整个雨季前的宁静。

  四年了。风喃喃自语的说,多少个日夜里我都对自已说,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改变的。我等了四年,我想我还能努力的等上四年。可是八年后呢?是不是还是看不到尽头,你有没有想过,又有多少个八年能称得上青春年少。

  我回过头看着风,我说,兄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切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风打断了我,风说,既然老天安排了这场宿命,命运终就还是逃不过这场劫。我认命了,兄弟。这个城市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一年来了无音讯,我就是想破这场宿命。可是……

   

  可是,上苍总是一厢情愿的和我们开着玩笑,让我们一生都致力于一个无法企及的遥远,就像致力于一道流血的伤口,当它开始愈合的时候,而我们并不知道它的愈合下早已经是一片刻骨铭心、彻心彻肺的腐烂。

   

  我努力的微笑着面对风,我说,这也是我的宿命,一开始就是一场宿命。没想到的是你竟然也自投罗网了。

  呵呵……哈哈……

  风和我都笑得面容凄惨,可我们还是愿意笑下去,很早我们就知道了,笑比哭好。

  可有些事还是不明白的好,我想,这个故事还得继续下去,就算雨还在不停地下。

  始料不及的是风,风的来临和他的离去一样都让人触手不及。风这时候蹒跚地站起,风看着我,目光坚定而安详。风淡然地说,这是个没有阳光和热情的城市,说完这句话风就转身踉跄地冲出了门。

  我隐隐觉得风的离去将是永远的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了雨。

  我迟钝的听见风厚重的脚步声远去。

   

  黑夜里的雨就这么一直落着,顺着急速倾下的哗哗瓢泼仰起头,我意识到为此我们都付出了太多。或许,在长的雨季总会有过去的时候,可心灵的雨季呢?我不知道这个雨季究竟什么时候能走出心里。

  当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撞入雨中,黑夜里路桥上水花四溅,我茫然四顾,我相信这一刻自已是清醒的,我大声的呼唤着风的名字。我希望那个淡蓝色的风衣影子还没有走远。  

  站在路桥上,阵阵的雨,瓢泼的下。

  黑夜里的雨掩盖了我的呼喊……





第九章:月光在你眼里


   

   

  雨后的阳光从窗口走进屋子长时间的停留在窗口下的桌案上。

  一杯清茶,一份党报。时光就像杯中的绿茶一样反复的沉淀反复的沏换,最终形同白水。

  每次馆长路过,都会进来和我聊上两句。

  馆长不吸烟,不喝酒。馆长告诉我他唯一的爱好是喝茶,绿茶。馆长说喝茶也是一种文化,当你把喝茶喝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时,就有了底蕴。

  说这话时,馆长微白的鬓角让我有了种极尽无奈的沧桑感。我望着馆长,每次我都从他厚厚地镜片里望出一席意味深长来。

  馆长说,两年多了。俞,我象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进了县志馆,转眼三十四年了。

  我笑了笑说,我还不及你一个零头啊,我才三年不到。

  馆长说,慢慢地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自然了。

  我无语,只觉得心头没来由的有了种悲愤。但我还是说,我会习惯的。

  一年的时间不长,我也学会了不再把情感象窗花一样的贴在脸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和世故吧!

   

  自从上个雨季的那个夜晚宿醉后,我的咳嗽的症状就愈发缠绵了,它通常都来的叫我触不及防,我总是从午夜的梦回中咳醒,那种犹若扯拉风箱似的巨咳使我窒息。

  雨城真的很小,小的几乎在地图上只有芝麻点大的一个圈。竟管我和雨都在刻意的躲避,然而雨城还是太小了,小的让我和雨总会不期而遇。

  每次见着雨心神不宁的眼神,我都会情不自禁的内疚起来。

  我不能原谅自已,直到这个蓝色月光的云峰顶上我才明白,有些东西一但错过了就是一生,就是永远。

   

  从骨子里说我不烂漫,甚至可以说是那种拘束呆板成性的人。

  当我在一片蓝色月光里看见这辆草绿色的摩托时,我的血液即刻高速奔流起来。

  我想起了那个秋天,那个入校十月围城里的秋天。临近黄昏的稻田一遍金黄,我和雨坐在去往邻县的公交车上,雨的小姨在那个县城,雨说你陪我去吧,小姨想她了。

  高高的白杨树从路的两旁飞快的退去,一阵阵风从窗口送进十月才有的那种稻香,很明净的一种丰盈就胀满了记忆的天空。

  我青春的脸庞充满了朝气,我稚幼的沉府和急剧匮乏的人生经历还不足以让我思考到这有什么不妥,雨的清纯和无敌的青春气息极大的膨胀了我的虚荣心,它让我在这个十月最初的日子里光彩夺目,我几乎从未有过如此自信的心境。

  雨的一声轻微的呼喊,让我从虚荣的满足回味里清醒过来。

  一辆红色的雅马哈驰过窗口,我俯过身去,我的目光和雨一起追寻着雅马哈的背影。

  我没有看清那个驾车的男的,甚至于也没有看清后座上的那个女的,唯一能感觉得到的是那飞一样的远去。好似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裙裾都飘扬了起来。雨缓缓地回过头来,如此之近。

  我的鼻息间飘荡着一股淡淡地少女芳香,我看见雨的目光里满是惊羡。我从雨的目光里读懂了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心愿。

  雨说,真的好想哪样的飞啊……


  我不知道这四年来雨有没有完成这个夙愿,我阵风的冲上了二楼的办公室,显然雨没有想到我会打她的BB机,我说,雨你在哪里?雨说,在逛街和我同事们,在南湖大街。我没时间去体会雨接电话的心情,我说,雨。你在街口等我。我就又阵风似的冲下楼。

  我对来看我的大哥说,车借我用一晚。绿色的军用摩托发出巨大的突突声,一股浓烟里摩托已经飞上了路桥,目瞪口呆的大哥还没有明白过来,我就消失在一片蓝色的月光里。

   

  那个月光里的云峰盘山道在一遍水洗里,摩托车在急速的飞驰。雨从最初的惊慌失措的狂乱中终于安静了下来,我没有和雨解释,血液里的活力让我极度沸腾,耳畔是车轮高速行驶的刺耳摩擦声,风狂暴的从双耳间呼啸而过,真的有种飞一样的感觉。我想对雨说。

  可是车速太快了,我的声音瞬间就被风卷走了。

  我感觉得到一双温润的手渐渐箍紧了我的腰,我的身后一片温热。一种此生从未体谅过的柔情像湖水一样的蔓涨了心湖,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车永远不会停下,就这么一直开下去,直至世界的尽头……


  那片蓝色月光下的云峰顶美的惊心动魄,一身白的雨在蓝色月光里白的异常妖异,我牵着雨冰冷的手站在飞来石上,众弦俱静。雨缓缓抬起头看着我,眼里一片晶莹。

  我心疼地伸手抚开雨额前的长发,轻轻地抹去雨眼角晶莹的同时也抹去了晶莹中的那片蓝色月光。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看似无痛无恙的细微动作瞬间激发了我和雨十五年来的纠结。

  我们就像经历过漫长十五年一直都在对开的双轨列车终于相聚了,雨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们彼此心底却异常的心如止水,拥抱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已经不是历经千百劫难的终结,而仅仅是种本能的存在,就像是婴孩对母乳的需要一样。

  我搂紧了雨,搂得紧紧,紧的几乎要融进生命中去,我的左脸颊触动着雨凝脂般脸颊里的一片冷。突然,我的肺腔里有了种抑压不住的震动,我的极力克制使我脸颊转瞬间青筋暴起,一片血色。

  雨感觉出了我的异样,雨想侧过脸来。我用更紧的拥抱阻碍了雨,我不愿雨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雨说,俞,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又在发烧了。雨的声音颤栗着,我喉咙口一甜,一股血腥喷涌而出。那一刻我推开了雨,一蓬血雾洒在了飞来石上。

  我弯下腰拉扯风箱似的剧咳,大团大团的血瞬间离开了我的身体。

  雨哭叫着抱紧了我的手臂,雨说,俞,你怎么啦?俞。你千万不能死啊!

  雨的哭声助长了我的悲伤,我一生中最初的勇气和理性在鲜血的流逝里显得如此苍白。我没有抱怨上苍的不公,因为在这片蓝色的月光里我终于明白了雨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结,一个前世今生都无法解开的结。

  就象爱遇上了雨季一样,我遇上的是个结。

   



第十章:尾声---雨城的黄昏


   

  我决定离开雨城的那天也就是出院的那一天,我对我的亲人和朋友们隐瞒了所有的细节,在早晨的病房逐渐趋于平静后,我坐在散发着消毒药水的气息里,我看上去比病房更宁静。

  这是个阳光无比灿烂的日子,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住院部楼前几个世纪前就站立在哪里的那棵香樟树华冠如盖,天空里风轻云淡,这一切让我暂时遗忘了这又是个雨季即将来临的日子。

  每日的八点半都是医生例巡查房的时间,病房中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肃穆。很多人在这个时候被告知你得留下,也有好多人被告知你可以出院了。

  这时候人的脸就像一张晴雨表,留下的是雨天,出院的则是晴天。

  白大褂的主治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你本不必急着出院的。我抬起头宁静的微笑着,我说,我已经迫不急待了,我还没法习惯这种消毒药水的气息。

  医生看了我一眼说,出去了注意休息,不要断药,明白吗?一个好的心情对你的肺很重要,别抽烟了,也别喝酒了,你的肺再也经受不起另一次大的病变了……

   

  阳光下的南湖公园一片烟波浩渺,汲水啄食的白鸟不时的掠过眼前,我走在林荫的湖边小道上,什么都不想,要想的都已想过了,不该想的也早已想过了。对于雨我告诉自已再也不能牵挂了。

  这一切已经与勇气和坚持无关,许多的缘分最终不是牵手,是回忆。

  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一只黑蚁爬上了我的裤腿和时光一起从上午的九点一直踌躇到阳光的正午,然后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它开始穿越我裤缝上的波折,一路向下。

  我手中的一次性打火机在湖面上划了道抛物线就消失了,然后我站起身。我的起身缩短了那只黑蚁回归的路程,它触不及防的跌落了。

  我就在这个时候对自已说,一切都该结束了。


  当我把一生中第一封辞职信放在馆长的办公桌上后,下午的阳光已经隐藏在一片阴影中,从河面吹来的风隐隐有了一些水腥气。馆长从一堆厚厚地纸中抬起头,馆长惊诧地说,你怎么就出院了,俞。你的气色不错……

  显然桌上的信让馆长察觉出了异样,馆长极度震惊的看完信,馆长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你还没学会习惯吗?我象你一样的就做了二十年,还有三年我就退了。

  馆长看着我,意味深长的说,三年,仅仅只需要三年,很快的三年就过去了。

  我笑了笑,我知道馆长永远不能理解我的辞职,正如我永远没法释怀他所说的习惯一样。

  假如生活也仅仅是一种习惯了的话,我想从这一层意义上来看,我的离去和雨无关。

  我还是习惯的对馆长说了声谢谢!也许在馆长的眼里三年仅仅是一瞬,而对于我可能也许是最后的一段时光了。当白大褂的医生用善意的谎言为我构筑一个强大而充满活力的肺的时候,我的每一个肺泡都在慰藉里分裂成了若干个痛苦的记忆。

   

  站在路桥上,站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央,许多的时候这座桥连接着南北。

   

  之所以选择这个黄昏的最后一趟末班车离去,其实和这个雨季完全无关。

  原本是默默无闻地来,只是觉着该默默无闻地去。看惯了世事繁华的喜悦相逢,却依然禁不住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

  起风了,疾驰的末班车飞一样的远离了雨城的黄昏,头顶的一片天黑压压的聚了下来。 


  永别了,雨城。

  我猝然回头,一片雨滴打在后窗上,泪痕斑驳的稀疏里,依稀是路旁的树逐次渐递地渐远渐去。

  在一片哗哗流淌的雨声里,我想。风说的没错,这是个没有阳光和热情的城市……



(编辑:作家网)

上一篇:解放军连长王云龙

下一篇:六指阿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