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 谋

龙会吟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玉儿没去，她放心不下年迈的父亲。父亲不是生父，是继父。当年，娘患了重病，玉儿的生父不但不照顾妻子，反而抛弃了玉儿娘女俩，跟别的女人走了。继父来到她们家里，担负起照料娘俩的责任，娘去世后，又把玉儿抚养成人。艰难的生活把继父折磨老了，玉儿担心老人的健康，决意留在家里照顾继父。

继父不同意，要玉儿外出打工。继父说，你的世界在外面，我不能连累你，我的身体很好，十年八年死不了，你尽管放心出去。

继父白天这样说，晚上还这样说，说得多了，玉儿只得出去。她给继父装了一台电话，说身体不舒服了，就打电话给她，她接到电话就回家。继父却很少打，玉儿打电话问他的身体，他总是说很好，很好，一顿能吃三碗饭。玉儿放心不下，就打电话给邻居六爷，问继父的身体怎么样。六爷说你继父的身体很好，吃得，睡得，还能上山砍柴。六爷这么说，玉儿也就放了心，安心在外面打工，定时给家里打电话问候。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年。

玉儿再一次给继父打电话时，电话却打不通了，玉儿心里着急，打电话问六爷，六爷说你继父的身体很好，吃得，睡得，还能上山砍柴。玉儿说家里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六爷说可能是欠话费了吧。玉儿说我出门时给我爹交了一年电话费，怎么会欠费呢。六爷又说那可能是电话机出故障了。玉儿说麻烦你去我家看一下，要是电话机出了故障，叫我爹买台新的。六爷很爽快地答应说，我就去叫你爹买台新的。

过了一天，玉儿估计继父买好新电话机了，打电话过去，仍然不通。又过一天，再打，还是打不通。他又打电话找六爷，六爷说你爹上山砍柴去了，他说有空再去买，你就安心打工吧，你爹的身体很好，能吃，能睡，一天还能砍几担柴。

过两天玉儿再打电话回去，继父还是没买电话机，六爷还是这么说。玉儿就怀疑了，觉得继父一定有事，只是不肯告诉她，便对经理说，她要请假回家。经理对玉儿这时候请假感到意外，说，总部正考虑提拔一名部门经理，你在考察之列，在这关键时刻，怎么能请假回家？玉儿说，我担心父亲病了，要回家照顾老人。经理看着玉儿，说，你父亲真要病了，家里会打电话来的，你担什么心。玉儿摇头，说，我父亲不会打电话的，他怕影响我打工。经理似乎被玉儿的父亲感动了，眼睛有点红，又说，那你打电话问问邻居。玉儿苦笑着说，打了，邻居总说我父亲身体很好，我怀疑邻居和我父亲是同谋。经理，给我一周假吧，我一定要回家看看。

经理见玉儿神情急切，知道劝得再多她也听不进去，便无奈地摇摇头，说，玉儿，你这一走，只怕部门经理没你的份了。玉儿听经理这么一说，高兴地笑了起来，说，你这是批准我的假了？

玉儿急急地上了火车，一天一夜后，她站在了家门口。天快黑了，门却锁着，怎么也叫不开。这时候，继父即使在地里干活，也该早回家了，怎么不开门呢，会不会是……玉儿不敢往下想了，想找家伙把门撬开。正要撬，转念一想还是先去六爷家打听。匆匆来到六爷家，六爷不在家里，六奶说六爷陪玉儿的继父去县医院住院了。

继父真病了，怪不得一直没有接电话。玉儿心急如焚，把行李往六奶家一放，就直奔山下公路，拦了一辆过路车，来到医院。六爷正在给继父喂药。继父说，老六，明天你回家吧，你家里事多，我不能耽误你。六爷摇摇头，说，你为了让玉儿安心在外面打工，要我做你的同谋，家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莫告诉她，你病了，我也没向玉儿透露半个字，你要不让我照顾你，我就不做你的同谋了，打电话叫玉儿回家。

继父一听六爷要给玉儿打电话，立即软了下来，说，你千万别告诉玉儿，为了玉儿，我答应你。六爷高兴地笑了，说，一样，为了玉儿，我永远做你的同谋。

玉儿泪如雨下，突然跪了下去，叫了声爹，又叫了声六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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